两个人都走得很慢,轻轻的挪着脚步。
走到蹈海堂门口,林彻伸头往里打望,一个四十岁左右,身穿青布直裰,头裹东坡巾的瘦直文士正和林老太爷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林彻便拉住海伯,避在堂外打算再做一下心理准备,顺便听听自己这个未来先生会说什么。
海伯对林彻也甚是溺爱,总是依着他。
“贤侄啊,要说真是巧的很,老头子我真寻思着派人去信州寻你,让你抽空过来见一见老头子我呢,哈哈,不曾想,今日你倒是主动来访了。哈哈哈”林老头的声音中透着欢喜。
“世叔,小侄最近在建昌军访友讲学,正行至广昌县,听闻友人说得府上一些趣事,勾起回忆,想起与至贤的总总往事,以及当年在府上时世叔的照顾及帮助,再也耐不住思念,便前来造访,还望世叔莫怪小侄唐突。”
瘦直文士语态谦直,温和如春风拂过心扉。
“哈哈,切莫如此客套,你与林启意气相投,相互砥砺,直如同胞,莫怪老头子沾你便宜,老头子我心中,你便是我血亲子侄。可惜,林启走得太早啊。犹记得你二人同心向学,畅论古今之景啊,仿若昨日。”林老头唏嘘起来。
“吾不如至贤多矣,小侄当年过于天真,以为怒斥奸相与权阉便是为国为民,如今想来,却是只顾自己一时痛快,却未能为黎民苍生做得丝毫实事。而至贤却忍辱负重,抛却自身富贵,甘愿前往临敌之地守境护民,铁蹄临身亦守怀抱节,终慷慨赴死,未失其节。真是愧刹愚侄。”瘦直文士说起往事,感慨不已。
“贤侄莫要如此贬低自己,林启虽然求仁得仁,却是丢下我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幸免于难的小娃娃,在此间相依为命。”
林老头其实很是恼恨儿子的选择。
“世叔莫再为此伤怀,至贤若是有知,怕是也要心下难安了。是了,小侄此番正是闻得彻贤侄的些许趣事,也是想来看看至贤遗孤,怎得?吾那贤侄未在府中么?”瘦直文士转移着话题,以免林老爷子继续伤感。
“哈,那小皮猴子,整天跑个没影,我早唤人去寻他了,也不知道找着没有。”林老头说起孙子,立马多云转晴。
“翁翁,翁翁,庆儿来了,庆儿给翁翁请安。”林彻装着一副刚刚跑来的样子。
“哎哎哎……慢着点,你这皮猴子,当心摔着,多大的人了,也不知道走路稳当点。”
林老头见着孙子来了,眉毛都飞起来了,一脸的宠溺,这不贯个败家子出来那是怪了,“来,庆儿,拜见你君直伯父。”
林彻整整为了方便运动的短衣短裤,神态恭肃的躬身拜礼,“小侄林彻,拜见伯父,祈伯父安康,小侄来得匆忙,衣冠不整,礼数不周,忘伯父见谅。”
瘦直文士细细的看着眼前这眉目酷肖故友的小娃子,一时陷入了回忆中,半响才回过神,“彻哥儿勿须多礼,看着你,倒不由让我恍惚初见至贤之时,倒是失神了,惭愧惭愧。”
“庆儿,你伯父乃是你亡父的同窗,亦是同榜,姓谢,讳枋得,字君直,家住信州弋阳县。君直与你父亲犹如兄弟,你当待之如父,不可稍有怠慢。”林老头介绍的话语里暗暗下着套。
“翁翁,庆儿省得,伯父,林彻自幼失怙,望伯父多做教诲。”林彻变现得像一个乖娃娃。
“世叔言重了,彻哥儿也莫要多礼,吾必将至贤遗孤视若己出,此番见到彻哥儿伶俐康健,谦逊知礼,吾甚是欣喜,此前听得传闻,彻哥儿一力将数千流民安置之事揽下,这事可是真的?”谢君直说起了引自己前来的传闻。
林仙童都不知道自己在周边府县有多大的名声,林彻那几日在县中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个版本在坊间百姓中流传,一些乡绅士子相互间也拿来当做趣谈,所以传入了正在广昌访友讲学的谢君直耳朵里,当然,那些飞天遁地,呼风唤雷这种荒诞内容他自然是不信的,但包揽几千个流民的安置之事却让他起了兴趣。
“回伯父,小侄见流民失所,困顿无依,县中又无力赈济,想着家中尚有许多钱粮,便想多帮帮他们,家中也还有许多荒地,用来安置流民绰绰有余,今天上午我正打算去安置地一趟呢。”林彻并没把这当做一件大事,说得很轻巧。
“吾也欲前往一观,彻哥儿,可方便让吾随行啊,哈哈。”
谢君直昨日就到了县城,进城前顺道便去了流民营地,发现里面井然有条,生机勃勃,除了住的还是草棚,不然怎么都不像一个流民营地,人也少了很多,只有千余人,一小半都是老幼,打问之后才知道,年青人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安排着先期去安置的地方建造住所,老人小孩还需要恢复,暂时便还留在营地一段时间。
“伯父想去当然可以啊,那我便先去更衣准备,伯父先在此和翁翁饮茶,到时便一起出发。”
林彻说完,对二人行了辞礼,就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