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要命的关头路明非忽然想起陈雯雯,大概赵孟华如今也是这里的一条干尸了。他也挂在这里,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人会相信陈雯雯说的话。
真孤独。
隆隆巨响惊破了镰鼬们的笑声,聚光笼罩在路明非身上,烈风压得镰鼬们逆飞。毫无疑问,那是一辆地铁列车以惊人的高速正冲向这里。镰鼬们似乎极其畏惧,瞬间从路明非身边散开,急速地避入黑暗中。镰鼬女皇却因为太过巨大,来不及解开自己骨骼织成的牢笼,只能惊恐地尖叫着,裹在路明非身上玩命地挣扎。
光和强风逼近,把它冲散为灰尘,就像是太阳升起扫除黑暗中一切的魑魅魍魉。
路明非死死地闭着眼睛,感觉着钢铁机械迎面冲来的雄伟力量,聚光灯亮得好像能把他的眼皮都烧起来。不过这样也好,被列车撞飞死得比较像正常人。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他好像没死,车灯的强光仍在面前,而“轰隆隆”的声音消失了。
路明非试探着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惊得退了一步。那果真是一列地铁,炽热的蒸汽射灯就在他鼻子前亮着,但是却静静地停在他面前。它刚才以极速逼近,可巨大的动能在接近路明非的一瞬间消失了。锈蚀的折页铁门缓缓打开,还是漆黑的车厢,等待着这个迷路的乘客。路明非扭头看向周围,古铜色岩石里死而复生的枯骨都不见了,散落在地的只是一片红砖粉末。
他知道这次没的选择了,所以小心翼翼地摸上了地铁。铁皮车门在他背后吱呀吱呀地关闭了,列车重新启动。一片漆黑,路明非双手贴着裤缝,站直了,像根木棍似的竖在角落里,心里念叨:“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但这都是徒劳的。耳塞掉了,他清楚地听见老式车厢间锈蚀的隔门正被缓缓拉开,发出铁锈剥落的声音。
楚子航低着头,垂眼看着地面,站在暴雨中,准确地说,他站在下着暴雨的地铁月台上。
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屋顶、地面、通道口、通风口,总之能想到的地方都在往这里面灌水。楚子航全身湿透,正冒着袅袅的蒸汽。但是他好像并不因此觉得不舒服,多年一直保持的站姿还是很挺拔,修长的背影像是插在月台中央的一支标枪。
“小白兔二号是个‘不耍酷会死星人’吧?看他那个表情好像是在说,‘啊我就是来等地铁的’,‘地铁站里下暴雨不是很正常的事么?’”薯片妞看着监控画面。
“注意他身上的蒸汽。他急剧升高的体温正在蒸发衣服里的水分,他不是在耍酷,是在集中精神。他是个杀胚啊,意识到无法逃离之后就会更加冷静,大哭大叫没用的话,不如镇静下来做好全部准备。”酒德麻衣说着接通了麦克风,“C组,可以发车了。”
几分钟后,一列地铁溅着一人高的水花停在楚子航面前,车厢的门打开。
“你到底是如何控制尼伯龙根里的地铁的?”薯片妞问。
“都是老板教的,说起来很奇怪,尼伯龙根其实并不是个幻觉之类的东西,它有自己的一套规则。每一个尼伯龙根都不同,这一个很神奇地符合一套叫作《北京市城市轨道交通安全运营管理办法》的规则。”
薯片妞一愣:“尼伯龙根归北京市政府管么?”
“不,是说它拷贝了现实中的一些规则。它是一个扭曲的现实,和现实之间有不同的接口,它和现实的地铁一样发车由电路控制,我们可以切入它的电路控制系统,就像接入它的闭路电视系统。”酒德麻衣指了指监控画面。
她愣了一下。监控画面上楚子航动也不动,头也不抬,好像完全没有看见面前的钢铁长龙。
“喂!”酒德麻衣急了:“朋友,你想怎么样?给你调去这列地铁我容易么我?你在打盹么?还是准备静坐求援?”
“不可能,我让A组黑掉了他的手机,他现在打不出任何求助电话,110都不行。”薯片妞说。
直到列车的门“吱呀呀”地关闭,楚子航都没动弹。
“现在怎么办?”薯片妞问。
酒德麻衣摇头,“不知道,都是不听话的小朋友,真是麻烦!但是地铁不能等太久,虽然里面的地铁班次没有那么密集,但是等下去会跟后面一列撞上的。”
列车加速离开月台,这时楚子航忽然动了,鬼影一般地连续移动,加速跃下月台,跟在列车后狂奔疾步一跃而上,无声无息地贴在列车尾部,隐在隧道的黑暗里。
“果然是卡塞尔学院隐藏的王牌专员,”薯片妞倒吸一口冷气,“那么高速的移动,完美的计算和时机,不注意的话会以为他忽然消失了!”
“他这种人永远都游离在计划边缘,我们给他打开的门他绝对不会进,必然走后门!我早该想到!赞!”酒德麻衣说,“难怪三无妞儿都说如果楚子航全力以赴,她未必有绝对的胜算。三无妞儿那么傲娇,说这种赞誉的话对她比做一千个俯卧撑都难。”
“也只有这种小白兔才能对芬里厄造成致命伤害吧?”
“没有他怎么给路明非铺好路呢。”
“一直都是三缺一,终于等到新人来,要不要来一起玩?”车厢里回荡着幽幽的声音。
路明非愣了一下,又惊又窘,不知道这是何方的游魂那么不靠谱。这要是鬼,也是白烂烂死的吧?事到临头他倒也有几分横劲儿,学着憋起嗓子说:“麻将,还是扑克啊?升级,还是拖拉机?”
“你妈!路明非?怎么是你?”游魂很震惊。
“你大爷!赵孟华你想吓我么?”路明非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