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沂水县那副笔迹沉凝、锋芒收敛的字不同。
这副字看上去力透纸背、张扬纵肆,像一只雏鹰跃下山崖,然后冲天飞起。在看到它的时候,沈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几天前的那一声震彻整个洛京城的惊雷,还有那一场令龙门书院所有人都忘不掉的磅礴大雨。
沈丘思忖片刻,回应道:“不愧是东翁的字,有您那平地一声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风范。”
沈丘平日里习惯了说尖酸刻薄的讽刺话语。所以此时此刻,当他需要说一些夸奖奉承的言辞时,听上去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听到他的话,顾旭笑了笑,说道:“沈兄来我府上,不必如此拘束。咱们不妨以兄弟相称,像朋友一样相处就好。”
或许是因为顾旭太过年轻,“东翁”这个称呼,沈丘叫起来确实觉得比较别扭。但或许又因为这个十八岁少年的气质中透出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威仪,沈丘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喊出类似“顾贤弟”这种比较随意的称呼。
他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喊对方“顾大人”。
与此同时,顾旭用“惊鸿笔”在宣纸的一角写下自己的名字,盖了个印,然后轻轻挥了挥手。
这幅字瞬间就被装裱好,挂在了书房一侧的墙壁顶上。
“顾大人,我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一下,”这时沈丘向顾旭开口询问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您院落里的这些侍女和仆役,应该都是用‘点睛赋灵’之术创造出来的产物吧?但是在我看来,他们看上去要远远比那天符篆大师赵欣然在龙门书院里画出来的黑衣小厮更具智慧和灵性。
“我很好奇,您是不是对这个法术做出了一些改进?”
自从见识到顾旭画出的“八卦逻辑电路图”和“火字符”之后,沈丘根本不会怀疑顾旭改进或是开创符篆的能力。
而在他说话的同时,身穿粉色长裙的侍女端来了茶壶和茶杯,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茶水中升腾起白色雾气,与铜炉中的熏香混合在一起,使沈丘感觉自己置身于云蒸霞尉的仙境之中。
沈丘发现,自己看不到她背后的影子,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
然后侍女离开主屋,迈着轻盈的步伐,重新回到了影壁处。
当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与影壁接触的时候,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化作了影壁上静止不动的图画。
而两个童子依旧握着扫帚专注地打扫庭院,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这一神奇诡异的情景。
“你说的没错,”顾旭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把一些傀儡术的道法奥义,跟这‘点睛赋灵’之术,还有这间屋子里的防御法阵融合到了一起。
“我在家的时候,它们会完完全全按照我的心意行动。我不在家的时候,它们也会按照我事先定下的规划,对屋子进行打理维护。倘若有外敌入侵,意图行刺或是盗窃,这些壁画上的人物也会形成我的第二道防线。”
“第二道防线?”沈丘好奇地问道,“那第一道防线是什么?”
“第一道防线你应该已经见识过了,就是大门外面那个能够通过相貌识别来客身份的法阵,”顾旭回答道,“倘若有不速之客想要强行闯入,那么他们将先后陷入幻阵和杀阵之中。”
他停顿片刻,从桌上抬起茶杯,啜了口热腾腾的茶水,又接着说道:“当然,这些手段只能对付普通人、低等级的鬼怪和实力一般的修士。如果闯入者的实力远高于我,那么这些防线便跟纸糊的一样,形同虚设。
“沈兄也是一位造诣深厚的符师。如果你今后有兴趣,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来继续完善改进这些法阵,让它们变得更加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沈丘一时没有回应。
对于顾旭这些举动,他感到是非常震惊。
一方面,他是震撼于顾旭对符阵之术的掌握——
按照国师的说法,成为符道宗师的关键,在于贯通万法、殊途同归。
顾旭将傀儡术和“点睛赋灵”之术结合起来,能不能算是摸到了宗师境界的门槛?
另一方面,他震撼于顾旭对布置防御法阵的上心程度——
虽然说比起金陵沈氏大宅和皇宫里的阵法,顾宅的这些防御措施还差的老远。
但是,沈丘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六品官员跟顾旭一样,给自己的住宅设置一道又一道的安保阵法。
“或许这是因为顾大人在青州府那个多灾多难的地方待久了吧?”沈丘默默在心头猜测道,“就算他来到了‘天龙大阵’保护下的京城,他也对鬼怪怀着十万分的警惕。”
就像顾旭前世,人们常常觉得云南人都骑大象上学、内蒙古人高考要考骑马一样。
自从不久前的那场灾难发生后,其他地区的人们常常觉得青州府已经成了人间鬼域,鬼怪满大街走。
“对了,我这里有一件事情,需要沈兄帮忙。”就在这个时候,顾旭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