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念深深看了章瑛一看。
自打说起“姨娘”,章瑛的话变得很少,陆念擅长从神色揣度人的心境,自是看出章瑛心思起伏。
“你姨娘怎么走的?”陆念故意问,“你半岁时,是因为产后体虚吗?”
章瑛道:“是这般说的。”
“你们兄妹是前后脚出生的?”陆念又问,“我听人说,你们一个生辰。”
“其实是差了两天,”章瑛道,“二哥比我早两日,后来才让我随了他的日子。”
“挡灾?”陆念问道,“我就是好奇一问,外头有这样的说法。”
章瑛当然也听说过。
安国公夫人前头两个儿子都夭折了,怕这一胎也养不住,才会让庶女改了生辰挡一挡。
“外头乱猜的,”章瑛道,“生儿日、母难日,我姨娘是生我时伤了身子,母亲只是希望我过生辰时能开心些才改了。”
陆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要不然她高高兴兴给你过生辰,你想起姨娘来怅然,那就都不开心了。
说来也是赶了巧,生产日子离得近,府里肯定都紧着安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坐月子辛苦,也顾不上关心你姨娘的月子坐得如何……
等出了月子,她一人照顾你们兄妹两人,是这样吧?
你姨娘养身体无暇顾及你,只能是嫡母养两人……”
“是啊,”章瑛叹道,“两个刚出生的孩子,把我母亲累得够呛,哪怕有嬷嬷们分担,也十分辛苦。”
陆念又问:“想来也顾不上国公爷吧?”
章瑛一愣。
不自禁地,她想到了安国公夫人往日骂安国公的那些话。
“逗儿子积极,照顾儿子就跑了。”
“我为了你们两个操劳,他抱着小的睡得安生得很。”
“罢了,有人伺候他,也省得我再费精力,烦也烦死了!”
好坏都是父亲颜面,章瑛不好挂在嘴上,只给了陆念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陆念看懂了,嘴上阴阳怪气了声“男人呵”,又摇了摇头感叹着:“听你这么一说,当时那状况,你母亲疲惫,你姨娘可悲。”
章瑛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悲?”
“你设身处地想想,”陆念说得不疾不徐,声音沉缓,句句引人,“好不容易闯过了鬼门关,却因为身体亏空,孩子被抱走了。
她定然知道如此对女儿最好,养在嫡母跟前,能得最好的照顾,比在她这儿闻药味强,但总归会思念的。
你出生时是什么季节?”
章瑛被陆念的话吸住了心思,很快答道:“冬天。”
“是啊,冬天,”陆念叹了声,“天冷,孩子才刚出生,总不能央求着抱来看一眼,万一受了凉可怎么办?
她只能忍耐着,若是有旁的事散心也就罢了,偏养病最不得劲,除了躺着还是躺着,脑子里不是孩子还能是什么?
见不着孩子,男人嘛,又不知道睡在哪个妾室屋里,她只能一日一日地等,跟自己说‘病好了就不是这样了’。
这身子骨若是能好转起来,还能有个底气,可日复一日的不好下去,连骗骗自己都做不到。
你说,她可悲吗?”
章瑛的眼睛睁大,连呼吸都是紧的。
她从来没有这般去想过这事。
陆念的话,像是推开了一扇门,让她看到了门后头、躺在病榻上痛苦度日的姨娘。
“我……”章瑛的声音有点颤。
“她没有错,”陆念柔声道,“安国公夫人也没有错,抱你过去养完全是好意,是盼着你姨娘能好起来,只可惜最后是这么一个结果。
我就是想到你姨娘的境遇就心里憋得慌,我们都是当了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