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之的眼底一片暗沉,他将视线投向窗外,二楼雅间正好临着护城河,能看见底下水波粼粼。
他努力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好半晌才艰涩开口,“当年,宋……宋老将军遇上五部突袭,自觉无法抵御,曾往京中发了一份紧急增援的军报。”
那段记忆像是噩梦,如今再重新提起也觉得胸口憋闷难受的厉害。
“信是从南梁山之战七日前发出的,从边关八百里加急第三日傍晚应当就能到京都,可那封加急军报呈到到皇帝御案前却是第四日早上。就这耽误了的一晚上,等援军赶到时迟了半日,已然来不及,若不是那半日宋老将军不会力竭战死,宋家兄长也不会重伤。”
这些谢齐安其实已经在兵部的卷宗中看到,但此刻他并没有打断裴容之,而是听的十分认真。
当年皇帝收到那份边关发来的紧急军报十分震怒,当即指派了援军前去边关,可到时迟了半日,就是这半日要了宋老将军的命。
宋老将军战死的消息传到京都时,皇帝在御书房险些晕厥。
“皇帝震怒,从西直门送信的内侍到提塘司挨个查了个遍,后来问题查到了提塘司送信的驿使身上。原来是那驿使玩忽职守,当值时前还吃了酒,听说后来人赶到他家时他还宿醉着。”
谢齐安握杯的手指节发白,那也是他的噩梦。
“提塘司隶属兵部,父亲当时是又是兵部尚书。而且宋裴两家是世交,发生了这样的事,父亲很自责,后来……”
裴容之眼前又浮现当年的场景。
那天傍晚下人来找他,说是父亲有要事请他去一趟书房,但是他心中一直担忧阿薇,匆忙去了书房后,父亲却只交给了他一封信。
书房内烛灯昏黄,裴尧臣对着裴容之道:“明日一早你将此信交给陛下,或可保全我裴氏一门吧。”
裴容之当时觉得奇怪,“父亲你为什么不自己亲自交给陛下。”
“我没有时间了。”裴尧臣语气悲凉。
可裴容之当时心里着急着去找宋微,并未看出来来父亲的异常,也并未理解出这话里的深意,只好将信收下,便要急吼吼的出去。
裴尧臣从小教导他做人做事要沉稳,不可心浮气躁,但那日父亲出奇的温和,竟没有责备他,只是在裴容之即将转身离去时,轻轻开口唤道:“容儿,你等等,我还有最后几句话要叮嘱你。”
裴容之心里那个急啊,但他不敢忤逆父亲,只好耐着性子,老老实实又重新站在裴尧臣的面前。
裴尧臣看着他,眼眸里竟有些湿润,“父亲平日里让你苦学经筵,是希望有一日你能进六部入内阁,光耀我裴府门楣,但我如今才恍然这些都错了,往后你不必如此。”
裴容之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父亲?”
“你只需牢牢记得我今日的话就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做为臣子只能受之,但树大招风,以后切记藏拙。”
裴容之满脸愕然,“父亲怎么这么说,不论发生了什么,不是还有姑姑吗?”
裴皇后育有太子、公主,在陛下那里也一直备受宠爱,即便事情真的牵连到裴家,相信看在裴皇后的面上,也一定会没事的,这是当时裴容之心里的想法。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会死。
裴尧臣当时面色凄然,只是道:“我老了,以后裴家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