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五姐妹中只有陆云英和陆云韶是嫡出的,但比起大小姐陆云英的直爽洒脱,说话做事出人意表,三小姐陆云韶便显得温柔许多,且同样是温柔,陆云梦的温柔是妩媚娇艳的玫瑰滴露,陆云韶的温柔则是清秀柔和的芬芳玉簪。
陆云岚对这个好脾气的三姐没什么不满,只是和上一世一样,陆云韶因为自己的亲爹所以迟迟定不下亲事出嫁,当时反倒是许氏先为陆云岚定下了纪家的纪明河——后来她也死的早——这才对三姐的婚配印象全无。
貌似直到她死前,陆云韶都没嫁出去。反倒是陆云霏,好像由着二叔陆仁说给了谁家庶出的少爷……算了,她也记不清了。
“三姐姐但凡有什么好东西就惦记着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进了三房的小院子,陆云岚一眼便看见陆云韶坐在石桌旁吃茶——她的三姐此刻正愁眉不展的和身旁的丫鬟说着什么话——她当即笑着先开了口。
陆云韶闻言便温和一笑,清秀的面容上一扫忧色,示意丁香上茶。
“五妹妹这话说的。不过是些姐妹间互赠的小玩意罢了,四妹妹与我住得近,早上就来过了,你住得远些,近日来又总随着大伯母出门,我可是好不容易才逮到个机会叫你来呢。”陆云韶说到出门时神色中忍不住多了些艳羡,她虽然是二房嫡出的女儿,但父亲无官,母亲懦弱,实在比不得大房的风光。
陆云岚摇头,“我还羡慕姐姐清闲呢。外头那些宴会……”她不加掩饰的做出了苦恼的表情,直言相告,“自从大姐姐、二姐姐接连出嫁后,母亲便整日念叨我一个。三姐姐,我实在是深受其苦呀。”
陆云韶忍不住笑,“你这苦是旁人想要都要不来的福气呢,偏你不知足!”她心绪转好,吩咐身边的丫鬟将几个盒子一一从里屋捧出来,接连摆开放在一臂长的石桌上,“……那日随母亲去外祖母家,正逢我大舅舅回京述职,带了好些延边特产的虹缎和未经加工的黄玉,还有些口蘑,我已命人送去小厨房了。”
虹缎因其色泽艳丽,结构精密而闻名,又被称为七色缎、多色缎、彩色缎,是延边再往北的高丽特供。齐氏虽然性子懦弱,但好在齐家老妇人和齐大爷还算有些本事,所以这么多年了,她和夫君关系平平,陆仁也不敢真休了她——当然里面还有陆二爷畏惧大哥的缘故。
陆云岚选了一副黄玉耳坠,又挑了两匹颜色鲜亮的虹缎,然后才吩咐莲蓉亲自捧回风荷院。她特地当着陆云韶的面交代了“好生揣着可别弄坏了”,莲蓉当即笑盈盈地应下,转身去了。
“我也没什么好送给姐姐的,只前几日去广济寺上香时求了几个香囊,”陆云岚从腰上解下一枚浅黄的香囊,那带着淡淡檀香味的小东西正面绣着“安平喜乐”,背面绣着“事事如意”,她把它递了过去,“姐姐便拿着顽吧。”
陆云韶的目光在触及“事事如意”四字时骤然一缩,像是被刺到了一般。她迟疑着将香囊按在手心,笑得勉强。
“五妹妹……”陆三小姐的声音轻柔如同天边的一抹绵云,她似乎自己也不确定是否要开口,但是掌心那枚刺绣手艺平平的香囊实在让她难以忽视,正如她目前所遇到的情况——她最终还是犹豫地屏退了众人,握住陆云岚的双手,迟疑着问出了口。
“五妹妹,今日这儿只有咱们二人,姐姐我素来是个愚笨的,四妹妹纵然与我同父异母,平日里也难得有什么见解,不比你聪慧,所以有一桩事……我只敢与你商量。”想到陆云霏的天真不谙世事,陆云韶只觉着头疼万分——这种明明只能和亲姐妹商议的事情,到头来却要求助隔房的堂妹——她声音极轻,又极苦恼,“……我父亲……也就是你二叔……近日来同方家十分亲近……便是令国公方家。”
大明每朝都有两公三侯五伯的规制,如今庆国公府兴旺、令国公府式微是人所共知。老庆国公去的早,老令国公夫人到健朗,只是偌大的令国公方家,除了方大爷还做着都转运盐使的同知,其余子弟皆是靠祖荫蔽日,实在不算太好。
然而陆云岚转念一想,便知道了为什么陆仁要和令国公府交好——都转运盐使不算高官,但却是个肥差,哪怕是从四品的同知,一年到头手里都不知道要经过多少钱银——陆仁多年来挣扎在各式各样的关系里,想来到这个年纪,捞不到一官半职,捞些银子也是好的。
“方家大爷出手阔绰,想来二叔跟他来往也没什么要紧的。”
陆云韶难掩苦色,越发愁眉不展。
“你可知方家大爷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过,”陆云岚略加思索便欣然颔首,“方家大爷年过四十才得了一个儿子,如今正好十五,和我大哥哥应当是在一个书院读书……还未娶妻。”只是读的不怎么样,还喜欢沾花惹草,没娶妻便纵容房中丫鬟生下个儿子,方大爷怕让人知道了,便叫那对母女暂时住在外宅,想着先给方少爷娶一房贤惠的好妻室——这也算不得新闻,哪怕老实勤恳如陆承宇不说,三房的陆承瑶和陆承瑾也会拿来当笑话说。陆承然跟着哥哥们读书开蒙,偶尔听见过几回,回来也学舌给她听。
“姐姐怎么突然提起他?”陆云岚心中奇怪,不住地打量着陆云韶愈发难看的脸色,一个猜想让她无比吃惊——好吧,既然有想叫女儿攀亲皇家的先例,那么一计不成再转变想法也是极有可能的——她左右看了看,确认院子里唯有她们姐妹二人,才缓缓道,“……莫非是二叔他……”她想了一想,才道,“二婶可知道这件事?”
陆云韶很高兴她不用把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说的这么明白,她只是垂着眼,几欲落泪般道,“母亲还不知道此事……是父亲提了一提……我不敢叫母亲知道,她若是知道了,只怕又要和父亲大闹一番。”这些年来杜姨娘和宋姨娘看的笑话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