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春寒,三月春暖。武德帝御赐的婚事很快便迎着春暖花开的日子到了。
这一日,人人都道“庆国公嫁女,探花郎娶妻”何等煊赫,更有浩浩荡荡十里红妆,一抬接着一抬从庆国公府的大门抬出。因为是女方的未嫁女眷,陆家几个小姐妹都没能得见迎亲的盛况,只是晚间去吃酒是少不了的。郑淼如今身居要职,又娶妻高门,上赶着要给他贺喜的人那是一重接着一重——好在郑大人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迎亲队伍里赫然有他的几位好兄弟。想来,是为了晚上替他挡酒来的。
陆云岚一早儿便差杜鹃送了礼物去揽翠苑,随后才整理仪容——照阮氏的意思,今日陆云英大喜,不许她穿蓝着绿;但也因为是大喜,也不能叫她抢了新娘子正红的风头。于是阮氏亲自从前几日正院赏的衣料里选了一件玫瑰粉的榴花褙子,再着秋海棠红的下裙,大氅则特地挑了浓浓的豆沙色,既压得住海棠色的娇艳,又不至于在冬日看着太萧索。
头面是现成的,陆云英在出嫁前转赠了她一套珍珠做的。莲蓉笑嘻嘻地替自家小姐将发髻梳好,左右各别一枚珍珠华胜,对着镜子照了照,笑道,“小姐看这样如何?”
陆云岚只觉得头皮紧绷,料想是莲蓉怕今日事儿多,在外又不方便重新梳洗,便特意弄得紧实。她摸了摸严实的鬓角,“好是好,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能用旁的珠啊玉啊的……”她顿了一顿,莲蓉当即接口,“奴婢记得您有一串珊瑚手串,与珍珠最是相宜。”
珊瑚亦不是正红,和她今日的打扮的确合适。
“那就去取了来吧。”陆云岚吩咐道。
如此打扮得当,才与另外的姐妹一道坐上马车,紧跟着许氏与陆哲的脚步去到郑府。
皇城规模极大,按着“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布局,庆国公府自然是在西,郑淼虽然是新贵,但也不富不贵,他那府邸便建在靠东的观音庙胡同里——这地儿因为有一座香火旺盛的观音庙而得名。从西边往东边坐马车,陆云岚足足坐了快两个时辰,才感到马车停下,随机外头响起来晚风的声音。
“小姐,郑府到了。”
总算是到了——陆云岚松了口气,扶了扶脑袋上依旧稳稳当当的华胜,忍不住念叨莲蓉这盘发的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
因为今夜人多,却大多又是亲戚,小姐们便不好带太多丫鬟。陆云岚将杜鹃和莲蓉留在风荷院守着,自己带着晚风便来了——即便如此,出门前,晚风还是被那二人缠着,答允她们回去后要细细说一遍大小姐成婚的盛况。
“奴婢觉着她们是想嫁人了。”晚风小声嘀咕。
陆云岚莞尔,扶着晚风的手下了马车,随着女眷们鱼贯而入。
郑家没有长辈,武德帝也不好亲自到场,于是郑家的高堂便有郑淼恩师代替。
陆云英今日一身正红色新嫁娘的规制长裙,上面全都用金线刺绣,不但有并蒂芙蓉的图案,更有成对的鸳鸯。那绣娘本是宫中绣女,做起活来那叫一个精细。在行礼时,那衣裙上的鸳鸯鸟儿简直像是要飞出来了一般。
许氏早就哭得不止,眼眶红了又红靠在夫君怀里,陆哲似有不忍,但最终还是拍着夫人的肩膀小声安慰着。陆云岚倒是觉得这桩婚事不错,郑淼此人勤勉踏实,陆云英又是个实诚性子,他二人若是结为夫妻,想来也是对佳偶。
不过,不知道是否是她的笑容刺着陆云梦的眼睛了,二人在相携入座时,她听见她这位安分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才出门的二姐姐低声说道——“五妹妹与大姐姐这般感情深厚,怎的连一滴泪都没落呢?我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陆云岚微微一笑,声音克制得极低,却也极平稳。
“二姐姐这话说的。这是陛下赐婚,又实打实是桩好亲事,我为大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有什么好哭的?”她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包子,当下便回敬了一句,“若是这婚事不好,当初姚姨娘又为何要精心筹谋呢?姐姐说——是不是?”
“你!”陆云梦气得差点扯碎了帕子,可她声音不过高了一点儿,便接收到了来自对面的许氏的眼神——嫡母眼神淡淡的从她脸上划过,却是再明白不过地写着“你若不安分我便回了老爷送你回府”——她顿时失了力道,偃旗息鼓地坐回到位置上,任由红玉在一旁添茶倒水的服侍。
姨娘说的对……她们都看不上她,也没有人会考虑她的心情。
这世间,亲爹也不能依靠;能对自己好的,就只有亲娘罢了!
想到这儿,陆云梦心中陡然生了力气,她一把抓过红玉的胳膊,低声吩咐了几句。只见红玉面上微微有了些喜色,但很快又垂下眼去。主仆二人这才无话可说。
郑家新贵,陆家豪门,酒宴中尽管分了男女宾的坐席,还是热闹得令人咋舌。
安国侯府亦在受邀之列,大孟氏亲亲热热地揽着妹妹的手坐到了陆家女眷这一桌。她视线飞快地在几个小姐妹中扫了一圈,未语先笑起来,“……如今可好了,大小姐得一如意郎君,您就可筹备起大少爷的事儿了。”这话是对许氏说。
陆家大少爷陆承宇过了年便要十七,正当说亲的好年纪。其实在陆云英出嫁前便有不少人打着这个主意上门——谁叫他既是长子又是嫡出,虽然不如庆国公陆哲这般能打仗,但文官好啊,文官安稳,不少夫人都这样暗自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