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孟氏想着儿女亲事,但又不好直言,便带来了一副前朝吴大家流传下来的工笔花鸟想和许氏说道说道。本朝画作素来以写意为主,工笔次之,是以留存至今的大家之作已然不多了,只见这画上鸟羽翠绿,牡丹艳红,端的是相得益彰的一副好画。三位夫人又都是大家出身,打小儿就跟着老师学习这些,陶养情操,说起画来那也是一套接着一套。
长辈们说得开心,小辈们也不好太过矜持,姐妹三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陆云岚虽不擅长,但也是耳濡目染着长大;陆云梦自幼好强,品鉴起来亦是娓娓动人;陆云岚则甚少言语,只被问得多了才推脱几句说自己不擅此道。可饶是这样,陆云岚还是觉得大孟氏今日有些奇怪,眼神在她身上老打转儿不说,还总把话题引到她身上去。
譬如,大孟氏在问过陆云梦后,貌似无意地也问了她一句。
“岚娘平日里作画以什么为主?”
陆云岚腼腆一笑,轻声道,“不过是闺房取乐之作,画画院中景致罢了,二姐姐的花鸟绘卷才让人眼前一亮呢。”
陆云梦闻言柔柔婉婉地一笑。
又譬如,再与陆云英谈到笔法时,大孟氏又道。
“梦娘的女红我是见过的,会女红的姑娘画画想来也不差,不知道岚娘平时做些什么消遣?”
陆云岚故作为难地看一眼陆云梦,只见对方笑得温和,才轻言细语道,“和姐妹们绣花下棋而已,只是论棋艺不如大姐姐,论女红不如二姐姐,岚娘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她刻意把自己说得谦虚,心中却隐隐觉着古怪。
大孟氏头一回见她时并没有这么多话,对方摆明了看上陆云梦,怎么这回却好像改了主意?思忖间,外头下人来报,说纪家大少爷到了。
许氏忙道,“快请进来。”
随后紫衣少年便打门外昂首阔步地走来,他生得高挑俊美,身上又没用世家子弟惯有的骄娇二气,还未见人,脸上便先带了三分笑。许氏转头对自家妯娌小孟氏道,“我现在倒是后悔没叫你大侄子跟着外院的去学点儿本事,你瞧瞧,男孩儿果然还是得练一练筋骨才是。”
小孟氏笑道,“大嫂可别往这魔星脸上贴金!他呀,半点书都读不进去,这才被他老子——我姐夫给送到新兵营里狠狠操练了几年。大侄子如今书读得这般好,我瞧着比这魔星强多了。”
说话间,纪凌已到了众人面前,少年一身紫衣华服,端的是富贵风流。
他拱一拱手,依次见礼。
“纪凌来迟了,还望诸位见谅。”
“你公事繁忙,不来也不打紧的,”许氏温和道,“我与你母亲、姨母,几位表妹正说着话呢。”
“大哥总算来了,”一直不言不语的纪明河笑道,“若是大哥再不来,这屋内就我一个男子,实在是拘束的很。真是话也不敢多说,头也不敢抬。”
纪凌心中若有所思,面上的笑容却无可指摘,他自若地接过话头去问大孟氏。
“母亲也真是,怎么好叫二弟在身旁这样陪着?还是让他随我出去吃酒吧!没的把二弟给拘束坏了。”
大孟氏本想着叫小儿女互相多说几句,见上一见,也好回去问问纪明河的心思。可这事儿只能隐晦着做,断不能摊开到台面上——自己这儿子,也不知真心还是假意,一来就说要把人带出去,真真气煞!
陆云英也不是什么爱和人说笑的性子,她早就坐的气闷了,正愁没有机会离开。此刻听到纪凌这样说,她便也笑道,“咱们对画啊工笔啊实在是研究不足,留在这儿,也是打扰了长辈们的雅兴……”
“正是,”陆云岚略带三分歉意,随着长姐起身,“母亲,您看……”
许氏见她们一个两个的,便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外头热闹,小儿女耐不住性子想去看,便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算了。
“……只一样,不许多喝酒,没的吃醉了叫人笑话。”
离开前,许氏还殷殷嘱咐,姐妹三人皆是应了。随后,大孟氏见留不住人,也只能叫纪凌和纪明河一道下去。五人先后离开揽翠院,往花园子方向去了。
走到风荷院附近时,陆云岚突然停下脚步。
“大姐姐,我近日新得了一本棋谱……不如我回去取了,咱们到花园里对几局?”
陆云英琴棋书画里只有棋艺稍精,平时也爱看这些本子,当下便高高兴兴地应了,只是花园离风荷院还有些距离,她便道,“不若我在这儿等你一等?咱们一道去?”
陆云岚先前得了晚风的消息,要与纪凌单独见一面,此刻自然是不好叫陆云英知道的。她笑道,“不妨事的,只是我惦记姐姐身边明柔做的甜点,还请姐姐先一步去,为我准备些可好?咱们这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陆云英不疑有他,只是好笑。
“馋嘴丫头!这有何难,那我可在老地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