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晓和彭昱再次探望张钧时,张钧早已睡了过去,春晓也不便打扰,彭昱则看着睡觉也在皱眉的张钧,轻轻叹气:“到底凶险。”第二日一早,阿方便找到彭昱,脸上神情十分慌张:“大人不好了,骆辉骆大人派人将我们彭家包围起来,来采买蔬果的丫鬟下人都不让出门,这可如何是好?”“什么?”彭昱刚刚打了一遍五禽戏,闻言道:“我当骆辉知道分寸,如今看来不过蠢人一个!”骆辉受裕王命令练兵已是大不敬,但在彭昱调查下却找不到更多证据,好在有张钧这个证人,用得好倒也能有奇效。不过彭昱不打算现在就出这张王牌,他准备待日后裕王失宠后再一击即中。他彭昱在永兴这么多年,怎么没受过气,他又不是个泥人,自然也有自己的脾气。更何况他出身山阴彭氏,多得是人捧着,就连名满天下的叔父彭季宁也对他宠爱有加,他的确性情温和,但几年的透明人坐下来,彭昱如何不想给这些不把他当回事儿人一些教训。彭昱本以为骆辉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短时间内他不会前往汴京告密,两人还能维持一段时间的平和,具体还要看汴京发展,所以十分配合骆辉意思,也好让他向裕王解释,谁料骆辉这厮根本没明白彭昱的意思。他觉得将彭昱关在府上还不够,还要让他死!看破不说破的局面瞬间崩溃,骆辉无言的嚣张将彭昱耐心耗尽,彭昱亲眼见到骆辉手下的人不仅不放奴仆出门,就连过来看病的曹大夫也被困在府上,再没发出去。彭府众人的脸上都免不得出现哈惶惶之色,各自低语。彭昱纵有谋略,看到这副场景到底会被影响,整个人处在暴怒的边缘:“骆辉若不想过安生日子,他彭昱也不害怕一战!”“明卿。”春晓看过张钧才听闻府上出了大事,来时就看到彭昱脸色极为不好,似乎下一秒就要怒吼,她赶紧走过去:“可发生了什么事吗?”听到春晓的声音,彭昱脸色好转了一些,依旧不曾说话,倒是一旁的阿方主动解释道:“薛姑娘您看,骆辉将我们府包围起来,不准我们出入呢,大人正是为这事生气。”彭昱闷声道:“骆辉的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软禁朝廷命官,他竟也做得出来!”他声音压得极低,显然不想让旁人知道此事,府上下人早已吓破了胆,他必须要保持绝对的冷静。春晓也被惊到,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骆辉那嚣张的眼神,之前所见她还以为是个聪明人,起码审时度势能被彭昱所控制,如今看来,哪里是个聪明人,分别是个疯子!没有官家明旨就敢软禁一府通判,骆辉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大人,不过疯狗一条,我们何必在意。”春晓想了想,掩下心中害怕,一副平静模样。见彭昱看向自己,春晓继续道:“我曾听闻疯狗症,虽说咬人后人会死,可狗也活不了,如今疯症入骨,不需要我们动手,他定能自取灭亡。”这样疯狂的人,除非裕王和他一起疯了,否则肯定会出手处置。这个比喻用得不好,因为疯狗也会让人死去,可彭昱的心却被抚慰,他听出了春晓的言外之意,那便是耐心和理智。显然,骆辉在彭昱的强硬态度下已经节节败退,如今却了些清醒多了些疯狂,可彭昱却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只要活着,就一定能看到疯了的人死去。眼下不是置气暴怒的时候,而是应该保存力量,等待机会。彭昱的脸色彻底恢复原来模样,十分有条理的安排事情:“阿方,你去吩咐护院,每日巡查府内诸事,另有厨房食物……”桩桩件件十分详细,甚至连下人用餐都考虑进去,显得颇为复杂,可就是这一些十分复杂的事情交代下去,那些害怕的下人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眼睛里又浮现出光,应了彭昱的话去做事。府上下人们忙活起来,彭昱也不得清闲,方才那些不过时稳固人心,可他要做的却是真正的对抗。若有一日骆辉真疯了要杀进彭府,彭府上下近百口人又将如何面对。食物、武器、人手……一件又一件,彭昱直至忙到午时才被春晓喊走用饭,彭昱面容依旧平和,只有时不时皱起的眉头让他显露出一分忧虑。“彭大人。”见彭昱过来,张钧连忙站起身行礼。看到张钧,彭昱赶紧:“不必多礼,快坐。”等众人坐下又问道:“不是说要在床上静养,怎么今日就走动了呢?”张钧苦笑:“若真在床上躺上一个月,就算没病也得闷出病来。”“更何况,三娘告诉我府上被兵马包围,此事因我而起,我也想出一份力。”“你有这个心就好。”彭昱自然知道这事和张钧没有半点关系,他也是无辜被牵连。见彭昱拒绝,张钧再三恳求:“彭大人,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说。”说着他看了一眼春晓,在春晓的鼓励下,缓缓说出了自己的事情。张钧随即说起自己逃婚的事情,彭昱一开始还能保持住平静,可后来听到裕王操控吏部安排官员升迁之事也不由震惊:“吏部!”的确,吏部尚书陈之秋乃事官家心腹,谁也动他不得,可吏部侍郎却是魏修的父亲魏旭,裕王何时在其中安插了人手,汴京竟然无人察觉吗?彭昱越想越心惊,他之前总以为太子位置很稳,纵然没有子嗣又如何,他到底还活着,就算官家要废太子也不太可能,况且官家对太子的疼爱,不比裕王小。吏部从很久以前就被太子握在手中,陈之秋虽然是官家心腹,但为人圆滑,和御史杨修是好朋友,两人是汴京出了名的老狐狸,对太子的事情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张钧告诉他裕王甚至能左右进士官职……刚刚入仕的官员很少会有大官,若非状元榜眼探花,多数都是从从七品小官做起,看着似乎没什么事情。可一个朝廷能有几个一品大员,又能有几个绯衣高官,绝大多数都是那些六品以下的官员,而这些官职若被裕王所掌控,裕王甚至不需要多久,就能让自己的权势更上一层楼,而且这个行为极为隐秘,不易被人察觉。彭昱久久不曾说话,再次开口时声音已有些嘶哑:“这件事情你可曾告诉别人?”他看着张钧,语气满是质问:“你也是进士及第,你应当明白这其中蕴含的秘密。”“这件事情若是传到官家耳中,抄家灭族之人起码数十人!”此时的彭昱再无温和之气,他瞬间回到了一府通判的模样,仿佛几人没有在饭桌前,而是在高堂之上。张钧到底没有做过官,气势欠缺一些,可他历经生死,倒也有一股淡然之气,勉强压住战栗,话语不曾半分磕绊:“我所言句句属实。”他望向彭昱的眼睛,没有半分退缩:“若有半句假话,便叫我七窍流血而死。”“纵然在金銮殿之上,在官家面前,我也一字不改!”永兴城外不远处,有人策马飞驰,正是从苏州来的向南。只见他勒住马,眺望着不远处的永兴城,伸出手擦了擦头上汗水,嘴里感叹:“这天真是越发热了。”好在永兴就在眼前,他也不用再奔波下去。向南摸了摸包袱,确定无误后再次启程,那是魏修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