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柳的动作很快,甚至没有再为杨峰端一碗新药做个道别,直到随从端了药过来,杨峰才知道扶柳早已出门。
意识到这个事情,杨峰想到学生张伯啸当时对他说扶柳的事情时,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他还从不曾见过张伯啸也会有这样的意气风发。
“大人,有……”杨峰的沉思还没有开始就被打断,扶柳出城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杨峰的安排还有很多,他的随从来来往往为他带来各处消息,汴京的每一处风吹草动都让人觉得心惊胆战,而自认为没什么危险的杨峰也并没有作壁上观。
尽管裕王夺了天下也不会把他怎么样,顶多罢官,但杨峰不愿意,不说辛勤多年而来的官位,就说裕王这人得位不正就能让杨峰铁了心不服他。
所以他才会出面救下冀国公一家,不然仅凭向北等人,纵然可以救下魏家一行人,却不能让魏泽及时用药,要知道魏泽的药并那么容易得到,尤其是现在裕王严控汴京的情况下。
他早已站在裕王的对立面,只是杨峰心中还有一丝不安,他知道裕王将太子抓走了。
太子的安危也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好在东宫已有子嗣。这便是百官对于太子的看法,不管他再怎么优秀,如果成了刀下亡魂,众人也只会庆幸,东宫已有子嗣,不必担心。
走出小院没多久,扶柳有些害怕,尽管北城一如既往的脏乱,路边随处可见乞讨的人,看着好像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可扶柳依旧觉得有些不同。
裕王拿下了汴京,却不曾将北城这些人看在眼里,他的确大开杀戒,却只针对那些勋贵高门,在他看来北城这些贱民,死在他刀下他都觉得晦气。
皇帝是谁当,和这些人没有半点关系,因为没有人能让他们活得更好,同样地,他们也不会活得不好。天灾人人平等,可兵祸却是能躲的。
扶柳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她带了些金叶子出来,但没有放在包袱里,而是和信一起缝在了贴身衣服里,包袱里只有一些破衣服和干粮,用来掩人耳目。
裕王的兵士们时常快马跑过,大声喊着禁止外出这样的话,在外活动的人也不多。可她躲在暗处观察了一阵,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兵士不过走个过场,捏着鼻子喊了两句,实在是北城这边的味道不好闻,哪怕是繁华如汴京,也有脏臭难闻的一面。
扶柳不着痕迹地往城门处走,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她发现自己的模样有些太干净了。尽管已经换上了粗麻衣裙,身上还有不少补丁,走在路上的人并不多,女子更少,几乎和她差不多。可扶柳却看到她们头发和指甲和自己截然不同,而这些不同也使得她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她或是包袱,这让扶柳莫名感觉心慌。
“你得让自己融入到人群之中,不能不一样。”春晓曾和扶柳说过些话,此时变成了扶柳指路明灯,她走到暗处,瞅见脏的地方就滚一圈,但没有刻意往脸伤抹泥巴而是蹭了些灰,头发也搞得松散凌乱,等她再次出来时,盯着她的眼睛就少了许多,但这依旧不能让扶柳放心,她得赶紧走,时间不等人。
但第一天,扶柳没有成功出城。就像杨峰说得那样,裕王严控全城池,谁都不能进出。
是吗?扶柳并不气馁,也不信这样的话。裕王突然起事,汴京城中还有不少人在京中并无住处,且囊中羞涩,难不成这些人就活活饿死不成?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而有人需要就会有生意,如今出城进城就是一门生意。
扶柳耐下性子,问了几个人,没什么难度就打听到了消息,出城进城都是一人十两银子,若是想带点东西,就再加点钱。
至于走哪条路,扶柳看着不远处招揽生意的人,他们头上有着不容忽视的黄沙和干草,心中一笑:她当初说要挖地道去平江府,难不成现在真是走地洞出城门?
她接着打听了两句,招揽生意的人见有希望,就多说了两句:…。。。俺们在这边本来就有个路…”见扶柳听得认真,那人不小心说漏了嘴,旁边的人连忙阻止,恶狠狠看着扶柳:“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走不走?”语带威胁。
扶柳装作被吓到的模样:“走,走。”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对面两人面露喜色,她知道自己的答案对了,但不能太对。
“可太贵了,俺没那么多钱。”扶柳本想装作男子,可她身高和模样是弱质女流,装得并不像,干脆作出寡妇模样,虽然会有些麻烦,但出了汴京之后,她就拿出金叶子找个镖局,到时候快马加鞭去到平江府应该也没什么大事。
做生意的两人还没高兴一会就听到扶柳这般说,表情颇为奇怪,咬了咬牙,并不准备降价,他们的地洞也算是一门长久生意,正当要离开时,有一人开口道:“三木头,便宜点,都不容易。”
扶柳抬头看去,却看到了一道有些熟悉的影子,她身形一僵,似乎想到了他是谁。
张伯啸曾为陈留县县令,那段时日她与张伯啸十分亲近,甚至出入前厅,然后就见到了春晓,春晓当时正是和这人一同进来,乃是隐户来挂户籍,有过一面之缘,若不是春晓的事情,她怕是对这人全无印象。
彭五郎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扶柳,他开口不过是做惯了好事。自从碰到春晓后,他们一家人的日子好了不少,因着女儿雪娘身子不好,他们为人父母的也爱在外面做些好事,就当为雪娘积福。
今日在这做生意的人乃是彭五郎的熟人,而他们不敢和彭五郎呛声也是有原因,因为这地道就有彭五郎的主意,本就是他们一群没有户籍的人想要进到汴京搞出来的‘路’。不过也得看时候,若是涨水,这路便用不得,也就是这些天没怎么下雨,那个地道能通人,但也只限于一个人爬过去,再多一人都不行。
彭五郎这次是来为雪娘拿药,雪娘身体不太好,他们专门来到汴京看病,每日都吃着药丸,好在有春晓留下的银子,一时还能付得起,彭五郎打算得很好,等雪娘再大些,他就在农闲时在汴京做些短工,到时候尽量不用春晓留下的钱也能为雪娘看病,谁曾想就来了这一次,就被堵在了汴京。
彭五郎没有惊慌失措,耐心打听了好几天这才决定从地道回家,实在是这几日都没个消息,他担心钱六娘出来找他,他一个男子还成,可钱六娘出来肯定不安全。
他方才开口也是觉得扶柳一个人看起来很可怜,这才开口相助,谁曾想,扶柳的反应太过夸张,彭五郎觉得有些奇怪,这才细细打量一番,随后也有了些印象。
这,这不是那位大人的夫人吗!
因为在陈留县落户,彭五郎对当时的县令张伯啸很有好感,对当时的事情自然印象深刻,对扶柳也有一定印象,谁曾想会在这里见到。
看扶柳的副模样,他意识到发生了些事情,并未声张,只催促着从前的朋友赶紧带他们离开。扶柳的声音也在他的帮助下砍到了二两银子。夜色渐深,扶柳看着不远处的彭六郎,本想问问春晓的事情,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钻地洞的人远比扶柳想象中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