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爹爹又说:“你皇伯伯一个人怎么能行呢?”
她哼哼一声:“皇伯伯已经是最厉害的人了,他怎么会做不到呢?”
爹爹哄她:“那你皇伯伯也需要时间对不对?”
她问爹爹:“皇伯伯说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摘下来,爹爹哄我。”
她这话那时让爹爹娘亲和哥哥姐姐啼笑皆非,都言能将爹爹逼得胡诌起来,后来爹爹哄着她说俞叔叔什么都知道,可以去问他。
她跑去问俞凛的时候,俞凛才骂完家里的小辈,气得吹胡子瞪眼,瞧见她来这才扯出一抹笑:“小月儿来了。”
“俞叔叔,为什么到处都有人欺负人,皇伯伯不能将这些欺负人的人都抓起来吗?”她很不解。
俞凛那时候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在心里想了想。
他说:“天下是圣上的天下,子民是圣上的子民,这都城与州县的官员虽然也长了眼睛耳朵,但不能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大多数人想着日子得过且过又装聋作哑。有人住在亮堂堂的大屋子还喜欢去欺负别人,有人看见,那又怎么样?看见了也是白看,听见了又能怎样?日子还不是一样过,一个人也就只能顾好一方地,算是不错了。”
那时她只是一个稚子,跟在襁褓中去看外界一般,总是抱着最美好想法,如水洗山林,明亮坚韧,如清幽静水,清澈纯真。
也是那时俞凛眼底的光芒太过灰暗,她没能看懂,如今却是懂了。
人活着总有一条看不到头的路,她看见的活人都半死不活,小摊小贩,作恶之人,赶车的,拉马的,还有做苦力的手浸透鲜血,仍旧不停下来,不过是为了活着,谁也管不过来。
再后来大部分年月她都在四门度过,甚至有一回出任务伤口感染化脓,不少大夫根本不敢治疗这样的伤势,稍有不慎这条命就救不回来了。
便是顾崇之为她寻来最好的大夫也不敢动她的伤口,她咬着牙自己拿起弯刀将腐烂化脓的烂肉削去,就在四门的大堂一点点将伤口剜得干干净净,再狠些都看见森森白骨,第二日便若无其事要接任务。
她身上背着血仇,断然不肯止步于此。
顾崇之都感叹于她对自己太狠。
姜藏月不知道自己接多少任务才能退出四门,不知道她还有多少仇人,但只要不停接任务她就能麻痹自己,就能早些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谁也想不到,当年娇生贵养的侯门贵女能吃下这种要命的苦头。
身侧青年开口:“俞凛是个好人但不是个聪明人。”
身在汴京官场,有些事心里清楚就好,说出去的话隔墙有耳便会成为别人对付你最好的利器。
姜藏月重新将牌位放好:“好人不长命。”
纪宴霄目光落在她身上。
“长安侯府哪一个不是好人。”姜藏月目光清明:“长安侯征战沙场几十年到最后不过身首分家在先帝庙宇铜雀台上,萧氏一族治水救灾桃李满天下,可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句话,落井下石的倒是不少。”
“如今还有廷尉府,沈氏一族,纪鸿羽。”
姜藏月眼眸更凉薄了几分,周身气息寒意沁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殿下若是担忧身上蛊毒,两年内不背叛,自会为殿下解开。”
她言语间平静无波,像是下在他身上的金铃蛊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或许也只是为了公平合作的一份保障。
“我并未担忧身上的蛊毒。”
依旧是含笑声音。
“能跟着郡主做事,甘之若饴。”
话音刚落,姜藏月看进他眼底。
白衣乌发青年眼中轻漾灯火,隐隐带着她清冷的倒影,冬日的窈窕烟雨也难拓眉眼间的潋滟。
他在很认真赞同她的观点。
“徒弟怎么可能丢下师父?”
他语气温润:“这样的事儿放在如今那也算是背叛师门了。“
她看得分明。
眼前之人是这样说,也是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