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个差事,办砸了,那几个左家的叛党余孽居然畏罪自尽。”锦衣卫咧嘴叹息道。
“自尽,是吗。”这大手闻言微一踌躇,又憾然道:“都说不要吓着人家,你们的昭狱啊,就不尽心,”
“老爷子,你也是知道,昭狱中人犯一贯好吃好喝供着,咱可不敢怠慢,更不敢多嘴,横生枝节,给自个儿招祸。可这几个左家的,进京前就已经听说了左良玉谋反一事,早已心存死志,夜里都跟商量好了一般,全都碰墙而死,来不及救。”锦衣卫委屈道。
“那就算了,横竖不过是几百刀,欠着先,下回有左家人,记得连夜就送来,我连夜上刀子,把这几百刀给补回来。”
“是,是。”锦衣卫身子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陈名夏在一旁闲听,脸色惨白,心说,人言老太监多为病态妖人,果然也。
这妖人落锁开门,堪堪留一道小缝,一只脚悄无声息跨出来,稍定片刻,整身飘然呈现,却是个瘦高老头儿,有锦衣卫适时亮灯,饶是陈名夏见过世面,这一眼依旧吓的险些屎尿出溜,这瘦高太监脸色白惨惨,绝无血丝,若非眼珠子犹在黑窝深处,几乎以为是一具骷髅骸骨,
陈名夏被这恐怖唬的脚软,往后稍靠,却跟身后之人撞一个趔趄,随即一支铁臂搭上了肩头,来不及回头,这铁壁一拧转,剧痛袭来,他惨呼一声塌坐在地,便有两人一拥而上将他按住,拖至墙边。
陈名夏挣扎中扫一眼身边一个木架台,心顿凉了半截,他虽不知这个东西是何用途,但乃为刑具无疑,犹口里疾呼:“我乃斯文人,不可辱也。”奈何在此等囹圄魔窟,任卓绝道理亦无一用。
“我是东林门生,我与礼部尚书徐大人是文馆叔侄论交,休要,休要害我。”陈名夏面如死灰,任由两人将他捆绑上架台,绝望中又搬出当前朝中得势红人徐光启,前不久皇帝轮台召见这位大人,并亲捡圆杌赐坐,礼问平叛大计,事后更是将此次君臣促膝之谈以抵报发文各州府,成就了一段君亲臣协的美谈。这件事如今已然世人皆知,京中在传徐光启会取代周延儒,成为新一任内阁首辅。果然两锦衣下手就缓了一些,但仍不停手。
“呵呵呵,别急,别急嘛,又不死人。”老妖太监无声飘忽过来,惨白骷髅脸上竟嫣儿一笑道:“这是个祖上就传下的老规矩,昭狱不关闲人,能在那里关着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锦衣卫哪敢得罪,都给好好伺候着,当年成祖皇帝看见后就不痛快,天子亲军都巴结上罪人了还哪成,有家室的人心思重,牵挂多。只我们这些无根的家奴们心思干净,一心一意为了皇上,不怕得罪人,不寻思自个儿留后路,他老人家圣明啊,这才下令建了东厂,我们啊,就专治贵人的,来这里的贵人都要先过一遍刑,这叫杀威鞭。莫怕,莫怕,就是给皮儿染个色,不伤五脏六腑的。”
“唔,嘿嘿嘿。”陈名夏不知何故,忽而意含苦涩的发笑。
“啧啧,吓疯了。”东厂的这位妖人太监脸上尽为怜悯之色,无声息又漂近几步,那骷髅脸紧挨陈名夏的肩边,宽慰道:“就此疯了吧,不然熬不住的。”
“师傅,他要是疯了,这桶药水就作践了,哼嘻嘻嘻。”又一位东厂公公,却年纪正壮,推了一个大木桶从铁门出来,白忙中抬头挤眉弄眼作趣道。
“我,陈名夏怎落得如此,呜呜呜。”陈名夏又忽而悲泣,自怨自艾。
“呜呜呜,落得如此有何不好,陪我共度良辰,正所谓千里有缘来相见,若非有缘人不断来此,我徒儿,徒孙们练不出本领,上头不乐意,可就不美了。”老妖人公公轻柔善解。
“啊,啊,啊,啊啊。”饶是如此好话,陈名夏听来却肝胆俱裂,睁目惨然而呼,挣扎下又夹杂木架子上的铁链子呛呛声,传进铁门,过一会儿,里面竟也传出余音,缭绕不绝,陈名夏一愣,这回声怎么还能变长,但很快就醒悟,一时间他张口却呼不出声来,滴滴冷汗从眼额垂下来,睁目莹眸闪烁无尽惊恐,这是鬼蜮在遥应他,他不敢回,深恐铁门那头现出厉鬼将他托走。
随铁链哗哗收紧,陈名夏双手过肩,被凌空吊了起来,两名锦衣卫退掉他的锦缎衣裤,老妖人太监倒吸一口凉气,惊叹不已道:“美不胜收,难得还成块,哇喔。”言罢还伸舌头往陈名夏的背上狂添,巴滋巴滋作响,身后两锦衣卫好一阵恶寒,默默又退开几步。
壮年太监从墙上取一根鞭子往空地甩去,“啪嗒”一声卷起劲风,灯台跳曳,他麻利收鞭,浸泡进木桶中,但他似乎十分忌惮里面的药水,忙不迭抬手,不使水花溅到。陈名夏眼角使劲外漂,正瞅见了这一幕,顿时心里打了个突,便忍不住问道:“拜托,你们告诉我,这水里是什么。”
“一种南方常见的毒草而已,会叫人痒的命都不想要。”老妖人太监附耳过来,细声柔情道。
“我不要受这罪,我什么都招,不要。”陈名夏大骇,奈何求饶也是无用。
“对不起,对不起,这药很贵,从南方千里迢迢送来,又要连夜熬药汁,好些人的手不慎沾到药汁,手都烂了,不能辜负啊。”老妖人太监嘟嘴道,那水汪汪黑眼洞蔫蔫切切似有万般的委屈。
“啊啊啊啊。”这好话倒叫陈名夏心惊失了态,嘶声嚎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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