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平说:“时代阳光拍卖公司的徐总,知道你跟葛云嫂子之间的关系吗?”祁雨笑了笑,说:“张总你说呢?”张仲平也笑了笑,说:“徐总说你逼他逼得很厉害,是不是呀?”祁雨说:“张总是聪明人,徐总又是从3D公司出来的,你认为徐总还需要人去逼他吗?”
短短的几句对话,让张仲平不得不对祁雨刮目相看。她喜欢使用疑问句,好像特意让你去悟去揣摩,这就显得尤其意味深长了,但是,张仲平不可能不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在香水河法人股的拍卖上,他本人的所谓安全或不安全,自然是与健哥联系在一起的,但这是对付外面的闲言碎语的,或者说白了,是对付纪检会和检察院的。张仲平要有什么闪失,只能是涉嫌行贿。什么是行贿罪?是指为谋取不正当利益,给予国家工作人员财物的行为。
健哥如果能够免除自己的受贿罪嫌疑,等于同时将张仲平的行贿罪嫌疑也给免除了,但是,既然健哥撇清了与张仲平之间的利害关系,剩下来的问题性质就不一样了,变成了张仲平作为买受人与徐艺公司的关系,以及徐艺公司与委托人祁雨之间的关系。你张仲平在徐艺公司举办的拍卖会上购买了青瓷罐,理所当然地就应该付款。纪检会、检察院才不会管你买不买青瓷罐哩。
管你的将是《拍卖法》和《合同法》。如果香水河法人股的拍卖,按照既定的方针顺利操作完毕,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如果中间出了差错或者意外,3D公司不能从拍卖香水河法人股上获得利益呢?他已经支付给祁雨的拍卖款又将怎样处理呢?是不是交易取消,一切回到初始状态?但是,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又怎么能回到初始状态来呢?这个问题张仲平早就想过,就是只能耍赖,利用当初未办竞买登记手续这一点,把损失划定在付给徐艺公司的那五万元以内。这也是张仲平的底线,否则,如果真的把款付给了徐艺的公司,张仲平就会成为别人案板上的肉。
如果艺术品大拍在香水河投资法人股拍卖之后进行,这个问题是不存在的,偏偏阴差阳错,让它在前面进行了。
本来只有一个他和健哥一起怎样共同对外的问题,现在多出来了一个问题,变成了他和健哥之间的牵扯。毕竟,香水河法人股的拍卖还不是铁板钉钉的事,井水还在打的过程中,还没有出井口,提前付款不符合行规。中间有了个祁雨,这个事情就更加不好办,张仲平明知道这钱不能付,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要把这个问题说清楚,势必要从香水河法人股的拍卖说起。这个话题健哥不知道跟葛云谈过没有,反正葛云从来没跟张仲平谈过,张仲平也就有理由猜测:健哥大概也不会跟祁雨谈,如果张仲平跟祁雨主动谈这些,岂不是太冒失了吗?他当然不能谈。
祁雨亲自把盏,为张仲平冲泡功夫茶。张仲平注意到祁雨的手指像葛云的手指一样纤长、灵巧。
张仲平拿定主意,且看祁雨怎么开口。祁雨偏着脑袋望着他一笑,说:“张总是明白人,请你来的目的,可能也想到了,我是代表葛云来处理这事的。怎么说呢?葛云有点不好意思向张总开口,不过,她又确实想先拿到那件青瓷罐的拍卖成交款,她的意思是想在二级市场上进一点香水河A股。如果控股单位换了,资产重组成功,股价的拉抬是肯定的。等拍卖公告出来,可能就晚了。还有,就是永健的事,张总不知道听到传闻没有?说实在的,凭他的水平、资历,早该提一提了,可如今这社会干什么都要钱,张总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张仲平点了点头,表示完全听懂了祁雨的话。祁雨的聪明就在于她老是使用疑问句、反问句跟你说话,你不接茬就显得非常没有礼貌和教养。
张仲平沉吟片刻,说:“既然你是葛云的姐姐,又是受她的委托来跟我谈,我也就实话实说,希望你也别介意。对于葛云嫂子来说可能有一个股价成本问题,可对于我来说,风险是不是也太大了?”
祁雨说:“有什么风险?张总不是与永健一起操作那件事吗?张总你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张仲平说:“怎么说呢?我的这种担心不是指我跟健哥的关系。我跟健哥像亲兄弟一样,我把他当大哥,我们之间当然没问题,我的担心是在我准备跟他一起做的那件事情本身。我不知道健哥或者葛云嫂子跟你说过那件事没有,所以恕我也不能跟你明说,目前的情况是,那件事最后能不能做成暂时还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在这种情况下,我请你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替我想想,是不是应该在青瓷罐的付款问题上缓一缓?”
祁雨说:“嗯,张总的话也不能说完全没道理。不过,张总我是这样想的,如果永健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他不会让这事先搁一搁吗?毕竟,现在赚钱确实不容易,你们拍卖公司可能还好一点。我听葛云说,张总这几年在省高院就赚了上千万。”
张仲平说:“哪里有那么多?”
祁雨说:“张总你别紧张,我又不会找你借钱。你要我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考虑问题,那我就不怕说丑话了,张总的想法有点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鬼子不挂弦的味道。张总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你自己刚才也说,你跟健哥关系铁得像亲兄弟一样,那你们之间就不是那种一手钱一手货的关系,就要有充分的信任感,让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吧,既然张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那葛云会不会也有顾虑呢?我干脆把窗户纸捅破了说吧,你认为葛云该不该这样想,就是一旦事情做成了,张总你会不会兑现呢?”
张仲平赶紧说:“怎么会呢?我跟健哥打交道又不是第一次,这点诚信都没有,我还混得下去?”
祁雨说:“话是这么说呀,张总,我妹妹她两口子的事我是不知道的。所以,我是局外人,但俗话说得好,旁观者清,如果我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也希望张总不要见怪,听说永健他们单位在委托拍卖方面跟过去会有一些变化,如果不出意外,永健升了副院长,也就不一定还会继续管执行。嗯,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说呢?我不是说你哟张总,如果是另外一家拍卖公司的老板,他会不会以为永健在帮助拿拍卖业务的过程中,起的作用反而会变小呢?张总,我的意思不知道表达清楚没有?”
张仲平笑了,他想起朋友中间不知道谁说过,就是尽量避免跟女人做生意,因为一个精明的女人比十个精明的男人还难对付。
张仲平当然明白了,祁雨,或者说葛云(该不会是健哥吧?)是担心他在香水河法人股的拍卖问题上,赚了钱以后不兑现,或者不完全兑现。难怪葛云要把祁雨推到前面来。张仲平跟祁雨谈不上什么交往,十几分钟以前才知道她跟葛云是姐妹关系,由祁雨出面,一些丑话就好说多了。祁雨既然如此这般地替葛云表达了这样的担心,对于张仲平也就成了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这个时候拍胸脯赌咒发誓是没有用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实打实的问题,不容回避也回避不了。张仲平脑子里很快地掂量了一下,不知道这是葛云在自行其是,还是得到了健哥的授意。祁雨笑眯眯地望着张仲平,让张仲平觉得已经没有时间来探究这个问题了,关键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张仲平说:“原来祁老板是替葛云嫂子担心,怕我今后赖账,这怎么可能?我都已经在时代阳光拍卖公司举了牌,我不交钱,人家会告我的。”
祁雨也笑了,说:“在时代阳光拍卖公司举牌签字的好像不是张总吧?这里面有什么伏笔没有呀?张总是绝顶聪明的人,我是不明白,是不是请张总把里面的道道跟我说一说呀?”原来这个女人什么都知道。
张仲平让曾真举牌只是不想让别人胡乱猜测他跟那件青瓷罐的关系,没想到引起了祁雨的误会,他想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想了想,说:“要不然,你看这样行不行,钱我打,但不是打到徐艺公司账上,而是由我和你或者葛云嫂子设立一个共管账号。如果香水河法人股的拍卖搞成了,再把这笔钱往时代阳光拍卖公司打。万一搞不成,钱我还得退还给别人。怎么样?”
祁雨收敛了脸上的微笑,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她托着腮望着张仲平,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张总认为有这个必要吗?这样七拐八弯地,会不会弄巧成拙?我听说钱在银行里转来转去的,每一笔都会留下电脑记录。再说了,这时间一耽误,葛云要买股票,恐怕是买不成了。”
张仲平说:“这也好办,股票差价方面的损失,或者说高出来的成本,由我来承担,怎么样?”
祁雨吐了一口气,又笑了一下,说:“张总,我们这样子是不是太像谈生意了?你真是厉害,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叫我怎么办呢?我完不成任务,恐怕只能退给葛云去处理了。你说呢,张总?”
张仲平望了望祁雨,一下子没想起来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朝她笑了笑。
回到车上以后,曾真说:“怎么啦,老公?你看起来有点郁闷。”张仲平说:“是呀。”曾真说:“什么事,能不能跟我说说?”张仲平说:“我真想跟你说。”曾真说:“那你就说嘛,也许我能帮你出出主意。”
但张仲平仍然没跟曾真说那件事。他想了想,给了曾真另外一个任务,请他外公去帮忙打听一下,看上面是不是在考察刘永健提升省高院副院长的事。
曾真马上要往外公家里打电话,被张仲平拦住了,说:“要不你回家看看吧,当面跟你外公说。”
曾真说:“好。你不知道,上次没有帮上丛林的忙,老爷子还挺遗憾的。”
张仲平说:“他的话不像原来那么管用了,内心里肯定有点伤感。”
曾真说:“这两年好多了。刚退下来那会儿你是不知道,像生了一场大病似的。样子……就跟你这会儿的神情一样。仲平,你没事吧?”
曾真腰一扭,身子慢慢地一歪,把头靠在了张仲平的大腿上。曾真从下往上看着张仲平,轻轻地说:“仲平你知道吗,我好爱你的。”
张仲平把手指插到她的头发里轻轻地拨一拨,叹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说:“公司的一些麻烦事,我不想跟你说,因为我爱你,我不想你为我的事烦恼。”
曾真说:“我知道。可是,看着你郁闷的样子,我又帮不上忙,我的心很疼。”
张仲平说:“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想跟你说说。你能理解我这种心情吗?”
曾真说:“嗯。”
张仲平说:“相信我,我会把这些破事处理好的。”
曾真说:“我知道你很棒,仲平,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