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什么东西轻盈落地的响动传入耳中——这响动十分微小,但却尤为熟悉,贞仪猛然抬头,借着窗外廊下悬着的昏黄灯光,只见一团橘白正朝床边而来。
那团橘白抖了抖皮毛,甩动出的水珠似泛着星光。
贞仪立时下榻,先蹲下身摸索到湿漉漉的猫,连忙赤足去点灯。
贞仪举着灯再次蹲身下来,确定是橘子无误,喜极而泣间,却见橘子嘴里叼着一物。
橘子将东西轻轻放下,贞仪拿起来,竟见是一根带着些许泥土的人参。
贞仪顾不上细看,忙将橘子擦干,而后又拿棉巾将橘子裹好,喂水喂食,如此折腾一番,待雨停时,天也亮了。
听得隔壁大母房中有了起身的动静,贞仪便开心地抱着橘子去见大母。
天光大亮后,贞仪才得见橘子瘦了许多,身上许多泥泞伤痕,十分狼狈。
“能回来就很好了。”正为老太太梳髻的卓妈妈安慰二小姐:“瘦些也无妨,俗话说,千金难买老来瘦嘛。”
还在心疼橘子的贞仪猝不及防被逗笑。
坐在镜前的老太太透着镜子瞧,取笑道:“多亏老天爷开眼,总算是有了笑模样了!”
桃儿在旁好奇地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天,橘子到底去哪儿了?”
贞仪便想到那株人参,忙取了过来。
经王锡琛看罢,竟还是一株罕见的老参,只是又不免惋惜,只可惜根须不全,还有些猫儿的牙印——
最终经老太太做主,这株老参被卖给了药行,换来的银钱却是给了贞仪,笑说道:“她的狸奴带回来的参,当归她这个做主人的才是……”
相处多年,大家都知晓橘子比寻常猫儿有灵性。
腊月里打春时,贞仪迎来了十七岁的生辰,这一年的贞仪,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只窥筒——严格来说,这是橘子所赠生辰礼。
当晚,贞仪坐在石阶上,用这只窥筒仰望漫天星辰。
橘子慵懒地躺卧在一旁,心满意足地甩着毛茸茸的尾巴——虽说这玩意儿与现代科技相比堪称简陋,更无法与望远镜相提并论,但贞仪喜欢最重要。
早在数月前,橘子就在和附近的野猫琢磨此事了。
起先橘子也想过拜托这些野猫们给它捡些金的银的东西回来,但事实证明黄白之物实在不太好捡——可恶,有钱人这样多,随便丢点钱很难吗?
听说橘子想要拿黄白之物去换一只什么窥什么筒,野猫们虽不知那是何物,但是不妨碍它们表达疑惑——为什么不直接去狩猎呢?
——偷?怎么会是偷呢?众所周知,历来猫咪凭自己的本领取物之举是统称为狩猎的。
橘子到底更通晓些法律常识,且万一被抓住了,会很丢脸的,它活了这把年纪,面子是很重要的。
绞尽脑汁想弄点黄白之物的橘子,甚至开始思考培训一群盗墓猫咪大队的可行性。
直到有只话痨猫告诉它,五十里外平远县后有一座小山,那里常有人参出没,曾有猫不慎啃上一口,三天三夜都没有睡觉。
见多识广的橘子眼睛一亮,当天就出发挖参去了。皇天不负有心猫,橘子兢兢业业刨参半月余,总算得偿所愿。
得了心心念念的窥筒,贞仪几乎每晚都会带着橘子坐在石阶上观星。
晃眼间春节已过,王家人在嘉应州停留已有半载,该拜访的人已悉数拜访罢,该走的路子俱已走了一遍,亦得来许多有关提携或引荐的允诺,此中固然有场面话,却也不乏有真心相帮者,但谁也不是通天之人,只能尽力一试而已。
对董老太太来说,此行已尽人事,余下的便要听天命等消息了。
二月里,贞仪跟着大母和父亲拜别赵同知一家,动身往蜀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