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嫫慢慢地睡着了。
夜已经深了,旷野静悄悄的,阿玄背靠在身后的一只粮袋上,闭上眼睛,陷入了冥想。
已经走了大半的路程。
据那郑什长讲,离天水郡,也就剩下七八天的路程了。
等过了天水,就是他们这些俘隶的终点狄道。
狄道接近豲戎,地域苦寒,除了一支穆人军队常年驻扎,人烟稀少。
他们这些人被发迁到那里,往后,男人自然戍边屯田,而女人,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配给士兵。
美貌自然受欢迎,若无美貌,壮实也是好的。
倘若两样都不占,譬如现在的她,那么到了狄道后,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被胡乱许给残兵老兵了。
她睁眼,仰头望着头顶的星空。
夜幕深蓝,星汉灿烂。
这个世界残酷而yīn暗,但头顶却是她从前根本无法想象的美。
她久久地仰望着这片深邃的仿佛能将自己吸进去的星空,心底的深处,再次慢慢地涌出了一丝孤独之感。
就在此时,远处忽然起了一阵杂乱脚步声,仿佛有人朝这方向行来。
阿玄回过神,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阿玄指辎车:求施恩,容我阿母上车,她实在走不动路了。”
她摊开手心,露出那面还带着她体温的玉珏。
美玉在她的手心里,发出莹润的光。
那个什长的双眼定住了,久久无法挪开。
珏虽只有一半,但依旧是少见的美物,价值不菲。
军中治军颇严,他实是不敢私收。只是对着这样的美玉,又难以拒绝,迟疑了片刻,转头望了眼四周,见无人留意,终是抵不住诱惑,迅速接了揣入怀里,压低声道:等天黑,将你阿母搬上车,我用粮糙遮挡她。”
他扫了眼阿玄脚上破履,又道:你若也走不动,一道同坐。”
阿玄大喜,再三道谢。
……
那郑姓什长果然守信。当晚夜幕降临,队伍停下过夜,他将阿玄和隗嫫藏在了车上。
军中这种载运辎重的双轮车,车身宽大,阿玄和隗嫫坐在中间,四面以粮糙遮挡,头顶覆盖糙席,虽然空间狭窄,连转个身都困难,但比起靠着双腿行走,这样的待遇,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
隗嫫的脚板烂的厉害,过了几天,阿玄又央求那郑姓什长从军医处取了些药膏。
这日入夜营宿,隗嫫流泪道:阿玄,我儿不在,我若不是有你,这一条命,早就已经没了,叫我如何报答才好。”
……
穆楚之战爆发时,隗龙和村中青壮悉数被征入军伍,随后就没了消息,如今也不知道生死。这一路,阿玄一直搀扶隗嫫同行。
隗嫫本就上了年纪,又记挂儿子,上路后不久便病倒,起先还能勉qiáng跟得上队列,前些天,脚掌又溃烂浮肿,越走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