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兀自漫不经心般说道:「滑头。」
「老爷?」小火者有点不解。
田正道:「父亲大人的意思,是他们在要滑头?」
田义神色玩味的笑了。
他活动有点酸麻的手腕,对火者道:
「你个瓜皮,被两个孩子骗了,他们怕是发现你了,搁那给你演戏哩。」
「啊?」火者有点不信,「奴婢被骗了?老爷,奴婢——」
田正业有点难以置信,「大人,两个孩子真有这等心机?孩儿不敢相信啊。」
田义让火者退下,对田正说道:
「世上有一种天生的聪明人,敏锐警觉胜过常人多矣。而锺灵剔透又胜过常人多矣。当年的世庙爷爷,徐华亭,张江陵等等,都是这种天资卓绝之人。」
「这个朱寅,庄廷谏说他是神童,九岁就能以诗臧否,还能发现洋夷和倭寇的阴谋,发耶稣会之奸。海瑞也是因为他的帮忙,才破获了大案。」
「你娘说今日他和采薇还买了填玉阁。填玉阁是那麽好买的麽?必是那孩子洞察其中机会。」
「九岁足以看大看老,这是个能干大事的孩子啊。那个采薇,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额很少看错人。这两个孩子,是一对小狐狸哩。
他十岁入宫,数十年风雨,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人心险恶,可谓阅人无数,不说火眼金晴,也早就洞悉人性了。
田正皱眉道:「如此说来,他们纯粹在欺骗额娘,居心不诚,处心积虑巴结讨好,蓄意利用了?」
田义摇头笑道:「你还是太年轻,哪有什麽诚与不诚?利不利用?所谓论迹不论心,也不是说诚。」
「男子纳妾,初爱其色,可谓爱之诚也。不几年,色衰爱驰,见之憎恶,又是厌之诚也。是以,诚又何足恃?」
「人心如水,水至清则无鱼。苛求人心诚纯,无疑是求全责备,唐肆求马。正人君子能做到贤贤易色,也未必能完全做到推诚相见。」
「处上位者,观人察人,态度二字可知端倪。朱寅即便是做戏,可他戏可乱真,那就未必是假。宁采薇做戏是真,可对你娘的情义,也未必是假,
或者说,不愿为假。」
「人心真伪,不愿为假,那便是真。」
田正咀嚼着父亲的话,「人心真伪,不愿为假,那便是真-—」点头道:「孩儿谨记大人教诲。」
田义继续说道:「这两个孩子,既然认真做戏,而且无可挑剔,了无痕迹,那态度便是真。」
「他们能因势利导,灵活应对,那就更加不易。这聪明乖巧四字,就坐实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
「你娘是性情中人,从不知势利二字。却歪打正着,收了一个好侄女啊。只有聪明人,才是最会尽孝的。你娘,赚了。」
田正笑道:「娘赚了,那父亲大人不也是赚了?」
田义眯着眼晴,点头道:「还真是这个理。收了这两个晚辈,的确是赚了。」
「朱寅已经是南雍的监生,将来若能科举入仕,也是一个臂助。你不要因他年幼,就心生轻视。」
田正没有想到,身为南直疆臣的父亲,居然对朱寅的评价这麽高。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侍女过来禀报导:「老爷,家宴准备好了,夫人请老爷入席。」
田义呵呵一笑,心情极好的说道:「走吧,入席。」
花厅之内,田夫人手持佛珠,身穿家居常服,正在和宁采薇闲聊。
两人用关中话,神态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一家人。
朱寅反而插不上话,只是在一边当陪衬。
红木镶嵌大理石圆桌上,一道道酒菜正依次摆上,说是家宴,却都是山水八珍。
紧接着,家班歌使也鱼贯而入。
田夫人笑问宁采薇:「采薇,你在筵席上,爱听曲看舞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