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墨不由一愣:“你胡说些什么?”
“小的先前在外边午睡,梦见一个威风凛凛的金甲神人脚踏祥云,下凡而来。他手持八宝金锏,不由分说,拿起金锏狠狠打小人的脑袋。小人吃痛,忍不住流着泪问他:‘高高在的天神啊,您为何要责打小的一个区区凡人呢?’”孙秀说得绘声绘色,活灵活现,还不时地伸手比划。
伊墨听得好奇,便问他:“天神为什么要打你呢?”
“天神怒叱我:‘高贵的真龙不小心游入浅滩,急需肱骨志士相助,你身为从龙之臣,怎能贪图安逸,一个人逍遥快活地睡觉呢?’臣于是突然惊醒,赶紧来寻殿下。”孙秀拨开发冠,指着自己的脑门,神情哀怨,“太子殿下,您瞧瞧,小人头被金锏打出来的包还没消退呢!”
伊墨暗自称奇,正待细瞧孙秀头的肿包。孙秀早识趣地跪下来,一路膝行至伊墨座前,埋低脑袋,任由伊墨看个方便。在他的头顶心,果真鼓起一个红肿的小瘤子,犹在隐隐渗血。
“秀请太子殿下恕罪。不是小的不知轻重,擅闯议事殿,而是受天神之命,前来为真龙效力。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孙秀慷慨激昂地说道,说着说着喉头哽咽,热泪不由夺眶而出,“小的听受天神指点,顿悟今是而昨非。不能早点为殿下劳心劳力,小的实在是内心有愧,无颜面对天地啊!”
这番话听得伊墨心情大悦,高倾月也不禁为之侧目。逢迎拍马的人他见多了,尚是首次看到做戏如此全套的,居然还在自己头硬敲了个肿包。
“什么真龙,孙秀你休得胡言乱语!”东宫臣子中有人喝道,晋明王尚且在位,伊墨怎能称作真龙天子?
伊墨不在意地摆摆手:“好了,尔等无须在意这些!孙卿,你有什么好办法,尽管为孤大胆地说出来!”
孙秀躬身一揖,柔声道:“太子殿下,小人有一法,既可将闹事的乱民驱散,又不会让殿下承担任何干系。”
伊墨精神一振:“快说,不要吞吞吐吐!”
孙秀道:“殿下可知建康城内,有一群放浪不羁的游侠儿,最喜打架耍玩,喝酒闹事,常去各大店铺赌档、货郎摊贩手弄些银钱,美其名为‘保护费’,在民间颇有些势力。如今名头最响的游侠儿叫色浪,手下集聚了百个游侠儿,个个都是惹事生非的主。小的厚颜斗胆,向殿下乞求千金,可让色浪这小子唤齐手的游侠儿,把那群刁民搞得鸡犬不宁,抱头鼠窜!”
其余臣子禁不住想要劝谏,所谓的游侠儿,其实是城里的地痞无赖们结成帮派,沦为地下的黑道势力。伊墨堂堂王室之尊,怎能与无赖勾结?
“好!”伊墨不等众人说话,大喜喝道,“孤给你万金,主持此事,定要办得妥妥当当!”他面色一沉,森然道,“孙秀,若是你辜负了孤的期望……”
孙秀“扑通”跪倒,以头反复叩地,语声如泣如诉:“殿下不嫌小人出身微末,给予重用,予秀侍奉殿下的荣宠。秀结草衔环尚且不能报恩,又怎会恩将仇报,令殿下失望呢?秀在此立下军令状,若我不能完成殿下期许,小人甘愿死在金甲天神手,天弃之!地弃之!”
他言辞诚恳,深情并茂,东宫群臣忍不住心生鄙夷,暗骂小人无耻。须知大晋的臣子一向讲究风骨,以嵇康为最,哪会像孙秀一般全无节操?
伊墨却面露嘉许,极为受用:“如果孤的身边多几位你这样的忠臣能吏,又如何会陷入今日之局?孙秀,孤封你为东宫门下书佐,令你师出有名,待你办妥此事,孤再重重赏你!”
“多谢太子殿下。微臣必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知遇之恩。”孙秀啼哭不止,满脸泪痕地再三拜别而去。
“疾风知劲草!”伊墨情不自禁地击节赞叹,“也可见孤并未失德,身边还是有几位德高志士的。”他的目光掠过下方群臣,重重一拍几案,不耐烦地吩咐,“还有你们,赶紧联络国子监的官员,叫他们劝说太学士不要胡闹!在羽族面前聚众生事,岂不失了国体和朝廷颜面?”
“臣等遵旨。”一干臣属躬身领命而去,只余下高倾月和伊墨。
“一群酒囊饭袋的废物,根本不懂什么叫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白白浪费了孤的冰镇梅子汤!”伊墨站起身,没好气地道,他忽而想起了什么,问道,“高师,原安下狱,永宁侯和原老太君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高倾月答道:“永宁侯一直卧床养病,并无动向,原老太君昨日一早去宫中探望陛下的病情。”
伊墨连连冷笑:“原婉探病?怕是告我的状吧?可笑父王还不是一样束手无策,把烂摊子丢给我!高师,你还有什么主意吗?”
高倾月的目光深邃如海:“还有一个法子,叫做釜底抽薪。只要原安不在建康,太子殿下自然后顾无忧。”
“众目睽睽之下,我等如何动得了原安?”伊墨迷惑不解。
“让他自己动啊。”高倾月目光一闪,意味深长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