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贱奴”到“贱人”,更刺伤玉霖的好像是后者。
下狱之后,她不断地从不同人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它不单纯是一个羞辱玉霖的称谓,它带着一种厌恶,像散发着恶臭的污泥一样泼洒在玉霖的衣裙上。
对,它只会泼洒在“裙”上。
玉霖的眼睛有些疼,她索性闭上了眼睛,以此忍住被“贱人”二字,刺伤后的悲意,沉默地等待疼痛降下。
耳边果然鞭风呼啸,紧接着,一声鞭与皮肉相撞的爆裂声如期传入玉霖耳中,玉霖下意识地猛绷身子,然而,她预想中的剧痛却没有袭来,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个寡淡的声音。
“我的奴婢是贱奴我是什么?”
玉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道触目惊心的鞭伤,从肩膀处一直贯穿到腰上,受伤的人身着玄衣,即便血水渗出,也不甚明显,加上他向来寡淡冷漠的声音,让人一时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感觉到痛。
“张……张指挥使。”
这一鞭甩到了张药身上,王充显然有些错愕。
张药却还执着在刚才那一问上,“我在问你,玉霖是贱奴,我是什么?”
“这……”
王充语窒,握着鞭子无措地看了一眼毛蘅。
张药一把夺过王充的鞭子,偏头问道:“我是贱人?”
一句话直接把王充的思绪给掐断了,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毛蘅倒是猜到了张药会这么说,耳边又回想了张药跪在玉霖身边说的那句:“我行如猪狗,淫恶不可恕,万死难赎罪。”不禁抬袖抹了一把脸,脑门心阵阵刺痛。
他不喜欢和玉霖交锋,更不喜欢在张药面前和玉霖交锋。
因为这个平时连杀人都不多话的丧脸指挥使,一旦人在玉霖面前,话就会莫名变多,且张口不顾自身死活,刀刀尽往要害上自捅。
张药转过身,看向玉霖。
玉霖也抿着唇抬起了头,目光相撞,张药忽然发现,她眼眶有些发潮。
“被骂哭了?”他问玉霖。
“没有。”她说着轻轻地晃了晃肩膀,“被枷锁压哭的。”
张药反手拔出身上的佩刀,对玉霖说了一句:“过来。”
王充正要说什么,却被毛蘅拽了一把,一声“算了”带着叹音说出,摁下了王充的气焰。
玉霖走向张药,与此同时她也闻到了张药身上的血腥味。
玉霖很怕疼,虽然她不允许自己失态惨叫,但只要受刑,她就会哭,泪流满面地抓咬住一切她可以抓咬的东西,她想过,如果这一鞭如果鞭在她身上,她一定会痛得站不住,但张药却像全然不知疼痛一样,稳稳地举起了刀,挑住了她肩上枷锁的木梢。
“头往右偏。”
玉霖依言偏头,张药手腕一跳,木梢便脱枷而出,他随即抬手,替玉霖接住松开的木枷,反手一把抛向王充。
“回家。”
“我……”
“玉霖你不困吗?”
他说完,挥鞭打地,召来透骨龙,熟练地拦住玉霖的腰,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玉霖已经算不清,这是张药第几次抱她,和她的孱弱相比,张药的这一身皮骨恰如铜铸铁浇,好像怎么折磨都不会坏。他脸很冷,但身子却是温暖的,虽然常着玄色衣袍,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背,却有着白皙而干净的皮肤。
和他短暂地相处过一段时间,玉霖知道,他那口箱柜中的亵衣比常服还要多,他几乎每日都要沐浴,用的澡豆也十分讲究。棺中被褥勤换勤晒。行事满身罪恶,却又执着地保有干净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