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姑娘……”
“姑娘又怎么?”
张悯不说话了,窗上人影在明晃晃的日光下落寞地垂下了头。
张药勒紧腰上的丧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张口道:“饭就算了,她喜欢吃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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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是八月十三,京城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雨,突然就停了。
艳阳高照,天清云淡,刑台边的乌桕树叶变黄,树冠遮蔽下杀人如麻的刑台上,此刻光影粼粼,柔情万种。
大理寺贴出告文——皮场庙连设两天刑场,剐两个犯了重罪的女人。
第一个女人下纵火杀子。
第二个女人不守妇道,做官,欺君……
告文里清晰所判,她是罪女,离经叛道十恶不赦。但在张药寡淡的官场相交中,他对这个年轻的刑部侍郎只有一个印象。
某年顺天府名臣集宴,才墨之薮。满座衣冠若云,浮白载笔,大梁君臣风云际会,张药把自己钉死在席位上,独自想死。
那个年轻的新任刑部侍郎,坐在他对面的角落里,一个接一个地吃桃子。
她姓玉,张药是知道的。
人长得雅,性情又好,美称自然就多,大梁官场很久不用六部的古称,独独称她一声少司寇,所以她的本名到底叫什么?
张药换好衣服,坐在棺材板上想了半天,才终于记起了她的名字。
玉霖,字不浮。
《大梁律诰》的起草者,赵河明的爱徒,历任刑部员外郎,主事,年二十六时,终至刑部右侍郎。为官十年,性情甚好,满朝称道。直到一日,她为了一个即将被凌虐逼供的女囚,当堂解衣相护,她是女儿身的真相才曝露于人前。
那一天,众目睽睽之下,她死死地抱住那个女囚,衣衫凌乱披头散发,像疯魔了一般地“羞辱”了她自己,也羞辱了在场所有“看走眼”的司法同僚,羞辱了那群让她执笔《大梁律诰》的男人。
于是,她要被杀了。
皮场庙两日连剐,今日要剐的是杀子之妇刘氏,玉霖陪绑。
杀女示众,杀美丽的女人示众。
每逢这样的场面,庶民拥挤在前,士大夫们则回避在高处的茶阁酒楼,
然而,不论男人如何粉饰自身修养,刑台上即将揭起的这一幕,都是一副他们等待已久的艳图。
张药穿着那身讲究的孝衣,提桶走入人群。
日过中天,两个女死囚已经被带上了刑台,刑部尚书赵河明正位监刑座,刘氏上绑刑架。底下人群躁动,前后推搡,议论声也跟着渐渐响亮起来。刘氏早已放弃了所有求生的念头,众目只之下,任凭摆布,满眼凄怆地望着围观之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没有玉霖,此幕便是满城“凄艳共赏”,可她偏偏不肯让这些“看客”们如愿,虽被五花大绑,却死也不肯地在刑台上屈膝跪下。
她有一头为官十年从未散开的长发,此刻为了昭明她女子的身份,即便为了方便关押和行刑,刘氏已被束发,她却仍然披头散发,经风一吹,轻盈遮面。
赵河明坐在监斩座上,看着刑台上已经被折磨得瘦骨嶙峋,却依举动疯魔的学生,始终一言不发。
围观之众不忿,“这女人不认罪啊。”
“敢欺师,欺君,狂妄至此,怎么可能认罪呢。明日剐了就好了。”
“对,剐了!剐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