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傍晚·阿基坦王国中部偏东地区——
联军整齐的队列在商道上蜿蜒行进着,大致安定了王国西部的局势之后元帅在王国控制区驻留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兵力来预防教团势力的死灰复燃,其余三分之二包括新成立的独立魔铳队和所有编号靠前的精锐战团则全数在沃尔夫元帅的率领下向拉维瑞提折返。元帅这一趟的目的不只是休整部队向女皇陛下复命,他还要和其他人商讨下一步作战计划的打算,阿基坦只是帝国的六个属国之一,其他属国或是在遭受教团攻击或是已经沦陷,只拿下区区一个阿基坦就停步不前对联军来说还太早了。
“这里离拉维瑞提还有多远?”老元帅看向秘书官的目光中带点疲惫,曾经率领大军纵横于帝国的他如今也体会到了车马劳顿的苦楚,只能说是岁月不饶人。
“大概还有两天路程,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是让部队驻扎的时候了。大人,是再往前赶一程还是就地扎营?”秘书官取出随身的地图看了看,答道。
“择地扎营吧,还有告诉第一战团的布兰德团长处理完战团事务之后到我这里来一趟。”不知怎地,老元帅的目光愈加疲惫了。
“是。”
随同元帅的本就是联军中的精锐,就算其中有不少补充新兵在前辈们的言传身教下扎营这种日常惯例的工作也能很快很好地完成,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时联军就构筑好了稳固的营盘,接到元帅召唤命令的乔纳森在安排好自己的部下之后来到了元帅的帐篷。
“元帅大人,您召见我?”乔纳森对元帅突然的召见有些疑惑,此地距离拉维瑞提已经不远地方局势也很安定,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军务要商谈才对。
“嗯,自己找个地方坐吧。”老元帅点点头,却没有立即说明召唤他的理由。
“哦……”乔纳森更加莫名了,老元帅办事历来雷厉风行,无端的客套不是他的风格啊。
“首先,老夫要跟你道个歉。”见乔纳森坐定,老元帅从自己的椅子上站起来朝乔纳森深深地鞠了一躬。
“您、您这是干什么?!”乔纳森给吓得连忙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快请抬起头来,受您的礼仪真是折煞小子了,再说了我有什么值得元帅您道歉的啊。”
“看了这个你就明白了。”老元帅直起腰杆从书案上取出被压了将近一个月的那封电报,递到了乔纳森面前。
“这是?!”乔纳森取过电报扫了一眼当时就愣在了那里,“父亲他……可这、这怎么可能呢?”
和夏洛特理所当然一样接受了父亲的死讯不同,乔纳森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从太多人那里得到了自己父亲会安全的保证,别说给出保证的人是自己绝对信任的沃尔夫元帅和李维,就是对父亲的信心乔纳森也绝对不会输给别人,所以不管是在切图城下和教团大军死战的时候还是之后驻扎休养的那段日子乔纳森从来就没有考虑过布兰德伯爵有可能战死沙场的情况。
现在这些保证全都变成了反效果,当伯爵的死讯被明明白白地书写在电报上时,乔纳森的心就像被推到浪尖又重重摔下的小船,在一瞬间就被期待的高度差给折断了。
“一切都是老夫的误算,明明知道你父亲是个考虑他人多过自己的人,还是偏听了他对局势的报告没有去过多考虑以至于延误了救援他的时机。你父亲的死与莉薇小姐无关,责任全在老夫身上,所以……希望你能接受老夫的歉意。”老元帅是位正直的人,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将责任推给其他人,他只是不想伯爵的死讯干扰了乔纳森的作战,因为战场上只要心中有一丝疑虑就可能引发致命性的失误,若真演变成那样沃尔夫元帅才是对不起九泉之下将子女托付给自己的布兰德伯爵。
“可、可是……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乔纳森握着电报的手颤抖着,上面的发报日期已经是快一个月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这一个月来自己完完全全被元帅蒙在鼓里,可笑他还在试图劝说西蒙自己放下仇恨,这让他的心中陡然萌生出强烈的愤怒和屈辱。
“老夫是担心你为此而无法正常履行战团长的责任。”面对乔纳森的责问,老元帅平静地给出一个不带感情的答案。
“责任……是吗?”握着电报的手捏成了一团,乔纳森看向元帅的目光变得冷冽了起来,“也就是说您是为了让自己的部队能够发挥效力,才让一个失去父亲的儿子连自己父亲的死讯都不得而知?就只是这样的理由?”
“不够么?”老元帅冷静地盯着乔纳森反问。
“不够!”乔纳森几乎是用生平最大的声音吼了出来,他话语里激烈的感情差点让帐篷外面的卫士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冲突,“元帅大人,您究竟是将我们父子当成什么来看待的?维持帝国存在的工具?还是说为您重夺失去权势的好用道具?您口口声声说父亲是您最得意的入门弟子,结果他的最后就是这种结局?是不是说只要您认为需要什么东西您都可以牺牲掉,父亲是如此我是如此,外面那些真心实意追随着您的联军将士也不例外!”
“难道老夫不该这样做么?你以为众人推举老夫坐上这个位子是因为老夫的慈悲么?布兰德团长,我们是在打仗,战争里面容不得任何仁慈!”也许是因为乔纳森失去理智的发言,老元帅向来稳重的表情多了一丝怒意。
“确实,慈不掌兵这种事情我也知道,可至少……哪怕是战争也要有最基本的人性吧?”在冰冷的道理面前乔纳森都快把牙根咬出了血,他像个在渴求救赎的囚徒一样声嘶力竭地问道。
“那些人性……最终会变成弱点的。”凝视着渴求答案的晚辈好一会,老元帅像是最终放弃了什么似的长叹口气。
“是么,这就是您的选择么?”这个答案也耗尽了乔纳森全身的精气神,他颓丧地靠坐在椅子上喃喃道。
“看来确实跟你父亲说得一样,你无法变成我们这样的人。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管是你父亲还是老夫都不会强迫于你。”老元帅略带失望地摇摇头,“想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些什么,老夫的不败之名就如你所说是拿自己的人性换来的,你若想把它保留下来总会在有朝一日因此而失败,所以在那一天出现之前你还是尽快地远离战场吧。”
“哼,您大概说得没错,这也是年龄和经历带来的差距么。”乔纳森自嘲地笑着,“很遗憾我没能达到您和父亲的期许,但我做不成一个用理智来面对亲人死亡的人,所以在这份怒火平息下来之前我依然会站在这场战争的第一线,这点任性……不知道您能允许么?”
“如果你能学会控制住怒火让它不干扰理智决策的话。”老元帅轻点了点下颚,“老夫只提醒你这一次,如果老夫看到你有任何失控的苗头,不管你自己愿不愿意老夫都会强迫你离开联军。”
“明白了,我会谨记在心,那么……”再多说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乔纳森起身打算告辞。
“站住。”还没等他迈出一步,老元帅就冷冰冰地叫住了他。
“您还有什么吩咐?”乔纳森回以同样冰冷的询问。
“在帅帐里跟联军的总指挥大吵大闹听上去成何体统,罚你二十军棍,没有意见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沃尔夫已经变回了那位纵横帝国的统帅。
“没有。”乔纳森不在意地摇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卫兵,带布兰德团长出去行刑。”老元帅放大了声音跟外面竖起耳朵听着的两个卫士命令道。
“啊……是!”卫士们急忙慌张张地走进营帐将乔纳森带了出去,乔纳森没做任何反抗,很顺从地跟着卫兵离去了。
“……”帐篷里再次变得空无一人,老元帅两手支着脑门伏在书案上沉默了良久,最终只发出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