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家族来说,衣食无忧的情况下,老人长寿是子女的荣耀,子女当然不希望老祖宗因为喝一口酒出事儿。
老族长一等眼睛:“老子都不怕,你们怕个屁?你们谁比我岁数大吗?你们谁家孩子不满意,让他们找我来!”
众人都没有,加上确实也都很馋了,于是半推半就地端起酒杯,纷纷做出不情愿的表情,眼睛却盯着老族长倒酒的手,生怕他一哆嗦给自己倒少了。
几杯酒下肚,老人们都找到了青春的感觉,话自然也多了起来。这个年岁的老人在一起,主要就是话当年了。
说着说着,老族长忽然叹息道:“要说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那就非夏言莫属了,可惜为奸人所害。”
老头们都吓了一跳:“老哥哥慎言啊,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夏言毕竟还是罪人,别让人说咱们心存怨念。”
老族长冷笑道:“怕个屁啊,公道自在人心!别说咱们自家人,就是天下之人,有几个不知道夏言是冤死的?”
众人不作声了,老族长又给大家倒了杯酒,忽然说道。
“夏鼎家有几个儿子,你们还记得吗?”
几个老头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我记得好像是两个,有一个被赶走了……”
老族长将酒杯往桌子上一顿:“胡说,夏鼎只有一个儿子!就是夏言!”
夏家是大族,而且是军籍,虽然江西远离京城,但族中子弟在京城中谋生办事之人不少,对于京城发生之事,自然也有所耳闻。
只是他们没想到锦衣卫来得如此之快,也没想到老族长要让他们公然说谎,一时都有些犹豫。
一个老人道:“老哥哥之意,我们自然明白。只是这可是欺君之罪呀,咱们都是就差棺材板上钉钉儿的人了,可子孙们怎么办?”
老族长笑道:“若是说谎骗官差,那自然是有罪,可咱们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记不住事儿了,算什么罪过?”
众老头恍然大悟,连连称是,但其中一人仍不太放心。
“老哥哥,听说锦衣卫的手段厉害着呢,咱们这几根老骨头,能扛得住吗?”
老族长点头微笑道:“你们扛不扛得住,我不知道,反正我够呛。所以今天我要尽情地喝。”
说完,老族长连干三杯,满脸通红,哈哈大笑。几个老头相视而笑,也举起酒杯来,互相劝酒。
他们回忆起年少之时的荒唐事,回忆起金戈铁马的戎马生涯,回忆起夏家的荣光和骄傲。
老族长的儿孙们几次来劝说老人们别再喝了,都被老族长拿拐杖赶了出去,只能无奈地苦笑。
第二天早上,老族长仙逝了。其他几个老人也因饮酒过度而趴下了。风烛残年的人,经不起这样的激动和大醉了。
锦衣卫去讯问之时,老人们一口咬定,从没听说过夏鼎有第二个儿子。
锦衣卫有心要把人带走审问,但别说子女阻拦不许,就是他们自己也觉得没啥必要了。
这些老人看起来也没几天活头了,真弄到监狱去,可能不等用刑,就得没气儿了。
指挥使的命令是不许把事情闹大,要尽量悄咪咪的。既然不能大肆抓人,就没必要引起全族的公愤。
为此当地锦衣卫的人,只能写了个报告,说夏家老人都想不起来有这回事儿,是否要动用些手段?
陆炳收到回信,否决了动手段的提议。锦衣卫的“动手段”,包含两方面的意思。
一是掌握了证据,通过动刑,把口供逼出来,做成铁案。
二是没有证据,但皇帝希望这个人有罪,那就要找人做伪证,把证据链搞完整。
陆炳否决了动手段,一是因为那些老头禁不起动刑了,锦衣卫虽然不怕死人,但也不喜欢无用的死人。
二是这次的事儿很敏感,皇帝是否希望这件事儿是真的,还不好说,所以还是保持客观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