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笑道:“我倒不是问路的。我是看这一片地甚好,心中喜欢。老哥你不知道,我也曾是农户的。
后来年轻不懂事儿,贪图省下几个税钱,将土地投靠给了当地的举人老爷家。
谁知道那举人老爷不当人子,被他串通官府,又派人抢走了卖田不卖佃的契约,谋夺了我的田地。
无奈之下,这才出去给人当了学徒,学习经商。半生辛苦之下,总算积攒了一些家私,说起来都是眼泪呀!”
那农民心中一颤,皱着眉头抽了两口烟,才缓缓地摇摇头。
“那你还真是倒霉呀。这种老爷确实也是有的,所以还是得看准人才行,而且还得约上一群人一起投靠。
这样人多势众,彼此有个帮衬,老爷们也不敢轻易搞鬼耍赖,他能赖一个人的,却赖不得一群人的。”
商人擦擦眼角的泪花:“老哥所言,虽然有理,可人心隔肚皮啊。而且人也是会变的。
那个举人老爷,他爹还是远近有名的善人呢。他年轻时看着也还好啊,可谁知道后来变成那样了呢?
再说我那群乡亲,平时倒是胸脯拍得山响,说什么有难同当。可真等我有难的时候,都他妈的靠边站了!
举人老爷只说是我无赖闹事,若各位乡亲不闹事,当年可以少收些投靠银子,就把他们都摆平了!”
那农民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赶紧又抽了几口烟压压惊,然后才给自己找回点信心。
“这……我这里应该还不会吧,不会的吧……我们这里老爷的人品还是很好的……”
商人露出了吃惊的神色:“老哥,你也把地投靠出去了?不会是徐家吧?
他家老爷是当朝首辅,自然是好的。只是现在当家主事儿的这位,听说……唉……”
这一唉把农民唉得更加心慌了,他手忙脚乱地又续上烟叶,猛抽了几口。
“老板,你是经商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难道我们这位徐家大爷还有啥事儿不成?”
商人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声音说道:“这里是徐家的地头,我哪敢瞎说啊。
只是徐家大爷明明中了进士,又没能做官,谁知道朝廷是咋想的呀。他要是好人,那朝廷能不让他做官吗?”
农民心慌意乱,闷闷不乐,那商人拱拱手,带着仆从转身要走,农民一把拉住他。
“你到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生意来了。我也当过货郎的,若是有能差遣之事,只管说话,给点小钱就行。”
商人笑了笑:“我做生意跑了半辈子,有心买些田产安定下来,当个小地主的。
不过既然你们这边的土地都已经投靠了徐老爷,我也不敢招惹,告辞了。
对了,老哥,若是徐老爷忽然找你们,要出钱把田地都真正的买下来,你可千万别答应啊。”
农民一愣:“这投靠之事,徐家又不需要出钱,又得租子,他们还肯出钱买地?不会吧。”
商人叹了口气:“我也只是瞎猜。听京城做生意的朋友说,朝廷之前的改稻为桑要真的开始了。
那国坊做出了新织机,纺织速度比原来快多了。而且现在新建了很多织坊,女子们也纷纷出门上工了。
丝麻棉花都不够用了,市场上都在抢购。尤其是蚕丝,麻和棉花还能扩大种植,这蚕丝却是要靠蚕来吐的!
没有桑树,怎么养蚕,不能养蚕,怎么吐丝啊?听说其中一个改稻为桑的地方,就是松江府这一片啊!
国坊现在给出的收购地价是五十两银子一亩啊,谁手里有的,那可一下就发财了呀!”
商人带着随从离开了,农民在地头呆立了很久,然后转身就往家里走。
相邻田地里的熟人看见了,奇怪地问:“张老哥,这个时候怎么就回家了,地里活计都干完了?”
那农民含糊了一句家里有事儿,就直奔家中而去。到了家里,他老娘正准备做饭,也奇怪地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