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回过神来,等了许久不见她们说话,忍不住有些着急:“皇后的身子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了气被刺激到了?要紧么?”
女医们略有迟疑,良久,偌大坤宁殿内流通着的空气似乎都停滞凝固了起来,压抑得人隐隐有些无法呼吸。
她们还是恭敬地拜了下去,惶惶不安又字字小心翼翼地回道:
“陛下,娘娘的身子约莫是有了身孕了。只是腹中胎儿还不足月,脉象微弱,臣等愚钝,并不敢十分确认。只待小心将养一两个月,坐稳了胎气,是时方能真真切切确定了。”
殿内摆着的凤鸟衔环铜熏内缓缓吐出清甜的香气,内里燃烧的香料陡然在这安静得针落可闻的室内发出一声哔剥的轻响。
这样细碎的声音,落到殿内所有人的耳中,却丝毫不亚于是一道惊雷。
晏珽宗动作有些凝滞地回过身来看着面前的所有医官,眸中瞳孔微震,声音微哑:
“她有身孕了?”
“是……”女医们低声应道。
“只是陛下恕臣等直言,娘娘的胎相极为不稳,还不足月便添下红之症,只怕是有要滑胎小产的征兆。龙子在娘娘腹内……只恐臣等才疏学浅、技艺微末,不能十分确定为娘娘保住。”
不能确定保住。
所以在诊出皇后有身孕时,她们并没有第一时间高高兴兴地向皇帝道喜,等着皇帝的赏赐,而是感到一阵深深的后怕。
皇后有孕了,可是并不一定能保得住这个孩子。
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他的嫡子。
*
一个突如其来又随时都会消逝而去的新生命,将晏珽宗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几乎有些呆滞地半跪在床边握着婠婠的手腕,良久未曾说出一句话来。
他不敢想象面前尚且如此娇弱的她,腹中已经有了一个还不足月的孩子。
她怎么会怀孕?这个孩子又是何时到来的?
自怀孕之后,她是不是就开始忍受着孕期的虚弱和痛苦?
明明现在并不是她身子受孕的最好时机。
女医吏们见皇帝沉吟不言地静在那儿,她们也个个垂首屏气的,轻易也不敢发出什么动静。
殿内静谧地针落可闻,除了那方香炉里偶尔传来一两声“噼啪”的香料燃烧的声音,除此之外更无他物。
最后还是候在外殿的华夫人揭过珠帘,扑到昏睡着的皇后身边,为她了捏了捏被角,而后有条不紊地连声吩咐下去:
“既知道娘娘的胎相不稳,医官们还不先去给娘娘熬了保胎的药来给娘娘服下?再去请太医院院署里专通女科的先生们来看,好好花心思给娘娘会诊,小皇子保不保得住,不试试怎么知道?”
“再者,现下又可还有什么救急的可调养娘娘身子的法子?或是熏艾、针灸,请你们快想想罢,娘娘正是要紧的时候,咱们总不能就这么立在这儿看娘娘和小皇子受苦……”
“娘娘的下红症,这会子如何快给止住?女子妊中最怕的就是这一项了!”
华夫人不愧是生养过孩子的成熟妇人,她吩咐下去后,晏珽宗才乍然清醒过来,这上面他比不得华夫人有经验,也虚心遵从她的嘱咐,让人赶紧照着华夫人说的去准备。
医官们于是也尽数退了下去先去熬汤药来。
给婠婠换了身干净的寝衣后,晏珽宗默然坐在她床边守着她,对华夫人等人道:“皇后有妊的事情,你们暂且先瞒着她,更瞒着宫里宫外的所有人。”
华夫人不解:“敢问陛下……?”
晏珽宗满目痛楚地抚着婠婠的脸颊,“这个孩子若是保不住,她肯定比我还要痛苦百倍不止。我都不敢想她届时该怎样熬过来。先瞒着吧,若是我们实在同这孩子缘分薄了,等孩子走了那日,就当是她的月事来了,骗骗她,她也不至于太崩溃……”
短短几句话中,每个字他都说得异常艰难。
还不到三个月的孩子,其实在母体中是很小的,不过是粒花生米大小点的血块,倘若是女子处在昏迷状态下,就是流下来了也没多大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