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叩首,“殿下,国家不能操于武人之手,否则大明必以好战为能事,国虽大,好战必亡!”
朱允熥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无名业火,丝毫不顾及方孝孺等人的脸面,大声质问道,“哦!你这么说,孤开了武学,选拔些武人,给天下武人晋身之阶,大明就要亡国喽?”
“殿下说的气话,您知道臣不是那个意思!”方孝孺毫不惧怕,梗着脖子说道,“殿下正位东宫以来,沉溺于军事。且不说,殿下提议大明于边关又设了多少军卫。殿下先建靖海军,巡视沿海军务。后又力排众议,诛灭高丽!”
“回京后,又问及云南边疆军务!殿下,治国之道,非刀兵之道。赫赫武功,不足以使国家强盛。相反,历代皇帝军功之下,百姓负担,何其重也!”
“汉武虽雄,可文景之治积攒之国力,一扫而空,为西汉埋下亡国祸端。唐太宗虽伟,但关中赋税累年连加,百姓苦不堪言!”
“臣曾问殿下,万乘之国何以治。殿下言,德也!”
“赫赫武功,不过是帝王之荣,而于缴税纳粮之百姓,非德也!”
“再者,殿下开武学,势必天下武夫汹涌。治大国,不以圣人学说,反倚重武人,将来武人势大,国朝危矣!”
“若殿下只从勋贵子弟,军中选拔,臣无话可说。但臣看殿下武学的章程,还要从天下士子读书人中挑选。”
“国家取士,科举乃是征途。寒窗苦读十年之学子,非天资卓绝之辈,不能金榜题名。”
“可武学一道,无需圣贤书,只需学得如何打仗,就能跻身仕途。。。。。。。。。”
“够了!”
手中的奏折被朱允熥直接扔在桌上,语气生冷的打断方孝孺。
方孝孺前面所说还是老成持重之言,很有道理。国家打仗,武功归于王侯将相。而百姓,则要出钱出粮甚至出力。在这时代的生产力面前,皇帝的赫赫武功,对百姓而言是一种沉重负担。
数十万大军每日的花费,可都是民脂民膏。
即便是他朱允熥,灭高丽之战。也征用了大批民夫,这些人可不是自愿背井离乡,帮着大军运输粮草军械等物。
所以,高丽战后。凡是参与此战的民夫,尽免了今年的粮税,免了明年的徭役。
但,听到最后,朱允熥却是肝火升腾。
归根到底,这些文官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抑制武人!
赵勉之贪赃与别人不同,非是擅取民脂民膏,亦不是截留中饱私囊,而是收了关说银。
所谓关说银,用后世的说法就是公关费用。
自朱允熥提出驿站改邮以来,大明境内各地驿站皆变成仓储护送的中转站,其中运输是最大的问题。所谓要想富先修路,无论是旱路还是水路,都要疏通修建,以保路路畅通。
但大明中枢高度集权,财税皆操于中央。各地修路修河的款项,都是户部工部严格核实之后,再一一下发。
这些款项不过是将将够用而已,发到地方远算不上宽裕,还要地方补贴。而地方上,大明除却江南一带,北方各地的财政都有些吃紧。
所以有人动了歪心思,河南河道官员托与赵勉交好的同年,请托他在核查的时候松松手,歪歪笔头。或者是御前,多替那边叫叫屈,说些好话。暗中先后两次,奉上银元一千五百块。
其实这是朝中千百年来的恶习,大家心照不宣。也不是贪墨民脂民膏,毁坏国家根基的大事,许多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们赶上的,是一个眼里从不揉沙子的天子。是一个,最恨这些蝇营狗苟的皇帝。
况且,你河道官员的关说银子,从哪里来的?不可能是这些人,自掏腰包吧!
此事古已有之,但此风断不能重开。
老爷子震怒,朱允熥失望。
赵勉是他一手提拔,尽管这人的办事能力并不甚强,但胜在听话。
谁知他刚刚坐上六部堂官的位置,就私下里翘尾巴,顶风作案。从下狱开始,赵勉连写了三封请罪折子,用以自辩。可无论是老爷子还是朱允熥,看都没看。
若他写的认罪折,还就罢了。但自辩折,是错上加错。大概,他想着下的督察院刑部大狱,而不是锦衣卫的诏狱,还在心存侥幸。
老爷子之所以没有马上法办他,正是因为他是朱允熥亲点的侍郎,老爷子是在给他孙子颜面。不然,京中早就锦骑四出,小案变成大案。
三日后,东宫景仁殿小朝会。六部尚书侍郎,都察御史,翰林学士悉数参加。
和大朝会不同,小朝会是老爷子为了锻炼朱允熥的理政能力,让他单独召集臣子议政。军国大事,臣子奏于皇太孙,皇太孙之批阅,等同皇帝。
古往今来,皇帝才是天下的主宰。这等的权力下放,从未有之。
群臣私下感叹,先前太子在时,乃是历朝历代最为得宠之太子。而今皇太孙在位,宠爱更超故太子。
景仁殿中,群臣按照品级端坐。今日小朝会,所说的不过是各地上缴的赋税,天下刑名等事。
不过,气氛完全不同于往日。往日皇太孙对诸臣工,温言有加态度和煦。可是今天,却始终眼帘低垂,神色冷淡。再加上近日,户部侍郎赵勉的事,群臣也不免心中揣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