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院中安置下来数日后,贞仪随着祖母受多兰夫人相邀,去了一趟将军府。
贞仪未能见到宝音,宝音已经出嫁,此时远在蒙古,且因有了身孕已临近生产之期,无法颠簸远行。
嫁了人的宝音已再不能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娶了妻的额尔图还是老样子,贞仪和多兰夫人来到马场时,只见额尔图在与好友们赛马驰骋,身为男子,他可以永远留在这片马场上,永远这样意气风发。
再见贞仪,额尔图并没有太多不自在,他将贞仪上下打量一番,又看向贞仪身边的猫,依旧随性地问:“……还是先前那只?很多年了吧,竟还活着?”
橘子懒得理会,不拿正眼看他。
额尔图与贞仪往马棚的方向去,途中拿不经意的语气问:“听说你还未定亲?怎么,是未曾挑到合意的么?”
贞仪:“就要定下了。”
额尔图一愣,“噢”了一声,又走了七八步,问:“……那人如何?做什么的?你们金陵的文人?”
贞仪只是摇头,未曾多言。
额尔图私心里觉得那人必不可能比得上他的家世样貌,所以她才羞于详说吧?
可是转头看去,身侧的女子神态自在从容,气质若山花朝露,不见分毫局促。
她当年曾对他说,让他不必等,她不会来——而今她即便重回此地,却仍不会来。
额尔图心头有些发闷不甘,只觉始终无法占据半点上风,只是他的心绪起伏到底不比当年那样强烈了,到底只嗤笑一声,玩笑般道:“你还和从前一样,竟没太多变化。”
“这样不是很好吗?”贞仪也转头看他,笑着反问。
她倒当真很想像他一样,永远不必有太多变化。
多兰夫人让人牵了德风来,笑着与贞仪说:“上马吧,陪我走一圈。”
贞仪攀上熟悉的马背,跟在多兰夫人身后,奔向风里。
秋阳西滑,风中渐添一缕潮气,这潮气翻山越海而来,最终化作葡萄架下那张蛛网上蒙着的水珠露气。
眨眼间,贞仪已在吉林呆了十多日,秋分结束时,寒露时节便到了。
寒露当日,王锡琛提上一壶菊花酒,前去祭拜父亲。
橘子跟着贞仪,来到了当日王者辅火葬之处。
对橘子来说,天长王家祖坟里葬着的是世俗意义上的王者辅,而那个不被世俗所容的固执锋利的老王头却是永远留在了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橘子知道,贞仪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贞仪回到小院后,立在屋内临窗的旧书桌前,看着院中秋色,仿佛又看到了躺在院中藤椅内打盹儿的大父。
那幻影被寒露时节的秋风吹散,散落天地间,终化作贞仪笔下一行又一行的思念墨痕。
贞仪放下笔时,再望向院中,只见橘子从藤椅上慵懒地弓腰起身,跳在地上,伸出两只前爪,压低脑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贞仪喊了声橘子,橘子一边喵呜回应着,一边翘着尾巴屁颠颠地跑来,跳上窗台,蹦进贞仪伸出的臂弯里。
堂屋中,董老太太和儿子商议罢,决定在吉林留到十月初,如此恰可以将此地的故旧都拜访一遍,又不耽搁在年前回到金陵。
贞仪的亲事大致已落定,庚帖也已交换过,家中已在准备诸事,只待回金陵后,来年便可以出阁了。
比起出阁之期,贞仪更期盼的是陈凝田的归期,一个月的时间,不知宛玉能否赶回相见?
然而贞仪并未能在此等上一个月,寒露时节的第三日,随着一封急信的到来,王锡琛乱了分寸,匆匆携家人动身离开了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