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祯坐在地上,看墨谣蹲久了似乎腿直发麻,在自己身前拍了拍,示意她坐过来,可以靠在自己身上。墨谣向他一瞪眼,用嘴唇无声地说:“离我远点,不然要你好看!”
她也实在累极了,顾不得地上的灰尘有几尺厚,慢慢地滑下去,变蹲为坐,总算舒服一点。
她刚刚换好姿势,一直寂静无声的帷幔外,忽然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到了驻地,我们还不能成婚吗?从前什么都没有,你总说要功成名就了才迎娶我,难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吗?”
这声音墨谣再熟悉不过,正是青竹,那么跟她一起的男子,想必就是于楚了。于楚刚刚领了兵权,去寒谷关赴任,正应该走这条路。原本听见是熟人,心情放松了一点,可一想到于楚的新官职,墨谣只觉得更加担忧。如果叫他看见萧祯在这里,不用想,肯定是一剑杀了。
“青竹,我现在四处奔波,并不适合娶妻。你一向都很体谅我,我也知道你的好,你就不能再多体谅我几回么?现在楚国全境都在备战,我总不能在这时候,大张旗鼓地办婚事。”于楚语气温柔,轻声安慰青竹。
不知道这样的话,青竹听了多少遍,这一次,看样子又奏效了。她不再说话,似乎是轻轻依偎在于楚身上,点了点头。静默了许久,她才再次发问:“于楚……是因为我没有孩子么?我……”
“不是,傻青竹,别想那么多。再过几年,等我们都安定下来,我一定会给你最隆重的婚礼,到那时,你是我于楚的新娘子,想逃都逃不掉。那时候,我已经年纪大了,可你还想现在这么漂亮,该不会不想嫁给我吧?”于楚的确很会说甜言蜜语,几句话就打消了青竹的满腹疑虑。她笑着捶打了于楚一下,不再说话。
帷幔内,萧祯听见他们的对话,无声地勾着嘴角,表情里全是嘲讽。青竹是当局者迷,他却听得明白,于楚分明是在推脱,不想跟青竹成婚。等安定下来,不过是借口罢了,真正喜欢一个女孩,恨不得日日夜夜把她留在身边,一刻都不想多等。他上身前倾,凑近墨谣的脸颊,在她侧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墨谣横了他一眼,用眼神无声地警告他。她既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生怕弄出声响,被外面的人听见。可是眼前这个人,怎么好像一点也不知道收敛,似乎吃定了她不会出声,肆无忌惮地揽过她,在她嘴唇上浅浅地咬。
这时,帷幔外的青竹忽然想起什么,又对于楚说:“你要找的东西,就那么重要么?走这条路,要多花两天时间,如果走北面的官道,可以更早到呢。”
于楚还没说话,帷幔后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墨谣匆忙间扫出一块地方,把一些零散木器堆在一起,本来就堆得不牢靠,放在最顶上的一个木碗,慢慢倾斜,终于掉在地上。声音不大,可在这静寂的妙音祠里,足够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了。
声音一出,墨谣一把推开萧祯,目光在他身上一扫,果然在他腰间看见了那个黄金铸造的玄鸟面具。上一次进入秦境时的情形她还记得,这个面具,就是萧祯本人身份的象征。很多人,都只见过面具,没见过他的真容。
墨谣急得快要哭出来,萧祯却闲闲地往后一靠,好像不是屈身在堆满杂物的狭小空间,而是坐在舒适宽阔的美人榻上,用嘴唇对墨谣说:“他没见过我的脸。”墨谣立刻会意,于楚跟他相交时,萧祯用了假名字“子祯”,他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萧祯。
萧祯的半边裤管都被血浸湿了,腿上行动不便,逃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他全身穿着方便行动的紧身衣裳,没有地方可以藏下一个面具。墨谣咬咬牙,扯过面具,放进自己的襦裙内。面具贴着身体,一阵冰凉刺骨。
萧祯含着笑看她,不动也不说话,光藏起面具是不够的,于楚只要看一眼萧祯腿上的伤处,照旧会起疑。墨谣一闭眼,心道全当是偿还那欠下的五天,脱去外裳把两人一起遮住,又把里面的衣裳向下一扯,露出半个肩膀。
一切准备妥当,青竹的脚步声也已经近在咫尺,削尖了的竹节挑在帷幔上,划开一道口子。墨谣看了萧祯一眼,抡圆了手掌,“啪”一声甩了他一个耳光。
青竹挑开帷幔时,她和于楚看到的,就是这么暧昧不清、又匪夷所思的一幕。萧祯压在墨谣身上,两人都衣衫不整、鬓发散乱,墨谣的外袍掉落在地上,上面还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墨谣怒气冲冲,眼睛里泪光闪烁,正盯着萧祯。
萧祯拉起墨谣的手,捧在身前揉了揉:“你打我,不嫌手疼么?”
青竹已经人事,看见这场景,立刻浮想联翩,尤其是衣袍上那些零星的血迹,更让她双颊绯红,话都说得结结巴巴:“你们……你们俩怎么在这里?”
她一向爽朗大方,对男女之事倒也并不忸怩,这会的羞涩,是因为心里想着,不知道他们两个躲在这里多久了,会不会把刚才跟于楚说的话,都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