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下了一场雨,陈郁金染了风寒,身子发虚,时不时就咳嗽着,大夫来看过,开了驱寒的药后就走了,众人也没太在意。
那几日,正是怀冲太子下葬,昭和长公主失踪之时。
初听闻长公主死了,陈郁金竟有一瞬间的担心。因为重生回来两个月,她也看出来了,并不仅仅只有她一人重生了,她父亲身边的那个得力部下,就是其中一个重生者。每每触及到对方的眼神,陈郁金都有一种害怕被看透的恐慌,可从始至终她都将自己伪装的极好,面对对方的试探,也能险险避过去。
对方自称能未卜先知,很多事情都是他在与父亲合谋,所以杀死晏华予,估计是重生后的他们最想做的事。
但晏华予那边也发生了变化,陈郁金能看出来,在她与绥渊王之间,注定有一个重生者,而那个人,她更倾向于掌握了主动权的祁晏休,是他让晏华予去了绥渊王府。
可后来事情逐渐发生了变化,陈郁金稍一细想,又觉得不对。
这表面风平浪静的上京城,实际上波云诡谲,总有人用伪装的天真和不谙世事,掩藏心底如火燎原的偏执。当听闻晏华予在彻底失踪了几日后又活着回来时,陈郁金就明白,眼前的昭和长公主,是上辈子的昭和长公主。
只有前世的她,才敢那么疯,为达目的,甘愿以性命做赌。
所以,她回京的第二日,陈郁金就去找她了,她没有再与她攀比什么,而是心平气和的对她说:“人人都说长公主摔下了悬崖,怕是尸骨无存,我倒还真怕这是真的,有些话还没来得及与公主说,便见不到公主了。”
虽然前世她以一杯鸩酒送她去死,但陈郁金不恨她,她给过她机会的。如今,她已不愿再做陈家的傀儡,亦不参与谋权之事,过去的那些事情,于她而言也没那么重要。
现在来见她,只是想跟她道个别。
二人争了这么多年,陈郁金本以为她们是最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可那时,她们却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聊着一些日常琐事,像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到后来时,陈郁金更是发觉,自己在上京明明待了十几年,可心中唯一值得道别的人,竟是只有她。
只是,这份道别,她不知道晏华予能不能看得懂,或许在她彻底死去时,她就懂了。
回去之后,她就给自己下了毒。
她将毒粉藏于指甲下,拦下本来要送给她父亲的茶水,在端起来时悄悄洒下毒粉,让人以为是有人要害她父亲,结果被她给误食了。
因为有风寒做掩护,所以毒刚发作时众人并未感到怪异,等她吐血时,便已经是极为严重的地步了。
为了避免他人觉察出不对,陈郁金对自己足够狠。她每天都被毒药痛苦折磨着,很多时候都想把自己偷偷留下的解药给吃了,却又一次次地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必须要死,但是又不能这么快死,要让他们看到希望,却又等不来希望。
这样才是最痛苦的,才不会有人怀疑她。
且又因为得知晏华予的重生,所以陈郁金早就算好了时间,她要在晏华予生辰那几天死去,在那个暗潮涌动的生辰宴上,晏华予一定会有所动作,到时陈家忙于应对,哪还能分得出精力来管她是真死假死?
晏华予那个女人,从来都是表面柔弱,实际上,步步为营,早有预谋。
如今的陈家纵使有重生者做辅,也未必能料到她下一步。
因此没多久,她就从陈宣娇口中听到了生辰宴上发生的事,得知陛下被气吐血,晏承霖被抓进牢里去时,陈郁金就知道,这个皇城要变天了,自己不能再等了。
她假装因为晏承霖和顾微澜的事情感到难过,郁郁寡欢,食不下咽,最终身子看着是越来越差了。
陈宣娇在她床边哭得不能自己。
在这个家里,如果说还有谁是真正把她当亲人的,那么那个人一定是陈宣娇。
她小了她两岁,自七岁时陈郁金从老宅回来后,她便是她最爱的姐姐。因为陈郁金总是会照顾她,长大后,陈宣娇被别人欺负时,也总是陈郁金帮她出头,每每犯了错,也大多是她在求情。
她总是跟在她身边,叫她姐姐,甚至在陈元姝回来后,依旧把她当做唯一的姐姐。
在外人看来,她们姐妹的感情比任何人都要好。
可是陈宣娇不知道,她的姐姐从她出生起就讨厌她,讨厌她抢走了父母亲所有的爱,虽然后来一直照顾她,但那已然变成了一种对父母下意识的讨好。
所以,哪怕她再难过伤心,陈郁金也不会为了她而有片刻的停留。
那一夜,她告诉她父亲,她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他们不必再为她耗费心神,这是她的命,但是身为陈家的女儿,她不愿自己就如此撒手而去,她要为陈家尽最后一份力。
“待我死后,父亲可派人送消息到长公主府,就说我死前最后所求,是望长公主能送我一程。她一定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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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郁金知道,晏华予虽表面看似淡漠,但心底却是重承诺之人,在听到这番话后,她肯定能猜到她也是重生的,如今突然横死,以她的性子,她必定会来。
而之后的事,就不是她能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