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残阳红遍天,蔓延过狭窄的窗户,照映出几道好看又诡异的红晕。
那红晕罩着令娘嫩白的小脸,模糊了她此时的表情,小苗蹲在地上仰视她,在那片暖红的光影里,竟看出几分极不相称的森冷之意。
“令,令娘?”
沈令菡回过头来,还是那个笑嘻嘻的样子,“我衣裳多的是,也不是非要穿它,你帮我把衣裳都抬过来,我们来挑一件啊?”
“挑,挑一件?”
小苗眼下的懵圈程度比没了嫁衣穿更甚,成亲怎么能穿平日的衣裳呢,哪怕临时借一身来也好啊!
“是啊,那么多衣裳,不知道穿哪身好了,你就当我烧包吧。”一边说着,她自己跑去衣柜子那里翻找,“我得整理一下我的东西,明日便装在箱子里当嫁妆抬过去,我还有好多穿不下的,都送你吧。”
小苗擦干净眼泪,说道:“要不我去跟老夫人说,去谁家借一身嫁衣来,哪怕借套红衣裳也使得,令娘你不懂,出嫁不能随便穿的,会叫人笑话啊。”
“借一身就没人笑话了吗?”沈令菡失笑,“你也不想想,谁的嫁衣不当个宝贝似的收着,再说了,我也不爱穿别人的衣裳,就自个的挺好,还有,你可不准跟外祖母说,也不用去谁那诉苦告状,就当不知道罢了。”
说了于事无补,还平白让老太太跟着生气,更让某些人逮着机会看热闹说风凉话,在家里最后一晚,她不想再闹心着过,有那功夫不如早早睡一觉。
“可,可是……”小苗急的嘴里都要长泡了,她怎么还没事人似的。
“哎呀你就别可是了,快来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令娘,好歹找块红盖头来吧,你穿的这样素净,再露着脸,出门子的时候可要怎么说呢?”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街坊邻居的,肯定要笑话死了,便是姑爷那里也不好看啊,再进谈家门,那么多人瞧着看着……呜呜……怎么就这样了呢?”
她蹲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沈令菡只好拉她起来,劝道:“好小苗,我知道你对我好,可咱能相处的日子就这一晚了,别哭着过行吗?”
她拿着帕子给她擦脸,“你听我说,谈小郎君不会在意的,嫁衣就是穿给他看的,可他看不见啊,所以穿什么戴什么就没那么重要了是吧,其实我开始就没打算盖盖头的,你想啊,他眼睛不方便,我再蒙着脸,这不是俩睁眼瞎吗,我还怕摔跟头呢,我领着他走,挺好的啊。”
小苗攥着帕子抽搭,不敢再哭出声,怕前面的人听见,到底是令娘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的不吉利,可她这心里并不能因为令娘的解释而释怀,觉得更委屈了,更替她委屈。
“小苗,你将来还是要在何家住的,所以别因为这事跟她们生嫌隙,明日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别吱声,由着他们去罢了,反正我自己心安理得,便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样,出了门就跟何家无关了。”
“哎,我知道了令娘。”
可真正到了明日,小苗才知道忍着不吱声有多难。
沈令菡早早起来,就着热水吃了几块冷点心,然后还让小苗给装在小包里一些,留着饿的时候吃。她赶在喜娘来之前把自己装扮好了,让小苗给梳了个好看的发髻,往镜前一照,还是平日里的那个自己。
爹娘一定想不到,她出嫁的时候会是这样吧,不过没关系,反正他们都不在,而且她自己很满意,因为她不喜欢红灯笼皮,就觉着这样顺眼。
谈小郎君应该不会怪她的,这小别扭自己也是个不按俗礼来的,所以,都妥了。
至于其他人,爱谁谁去吧。
“哎呦我的小祖宗!”负责给她穿戴上妆的喜娘进门就嚷嚷,“你怎么穿戴成这样了?发髻也不对,哎呀,快赶紧拆了,嫁衣呢?”
“小苗,给喜娘添份喜,一大早赶来怪辛苦的。”
小苗揣着个大红包塞进喜娘手里,笑说:“让您见笑了,我们家遭了老鼠,嫁衣啃烂了,没法穿,所以就不用麻烦您忙活了,您啊就坐下喝杯热茶,只管等吉时到了便罢。”
“这这……”喜娘着实没见过这样的,拿钱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瞧这话怎么说的,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有什么要我做的,可千万言语。”
应付过了喜娘还不算完,天亮的时候老太太跟于氏过来瞧她,一见她这模样,差点没撅过去。
“这是还没换嫁衣吗,吉时都要到了,怎么还不赶紧的啊?”郑氏踉跄着进来,左看右看没瞧见嫁衣,“衣裳那,还不快找来?”
沈令菡瞥了眼门外的于氏跟阿瑶,说道:“嫁衣我给扔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倒霉老鼠,都给啃成了碎布,连上头的珠子都给吞了,所以我就只能这样出门了。”
“老鼠啃了?”郑氏讶异无比,“哪里来的老鼠,令娘,你跟我说实话。”
“呦,大冷天的,老鼠都不爱出门,哪里就这么巧单咬了嫁衣呢。”于氏说风凉话,“别是她不稀罕您给做的衣裳,故意给扔了吧,到底是要嫁进谈府的人,瞧不上咱们寻常人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