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兼面色凝滞了一秒,才提了提唇角,问:“怎么了?”
江佟摇摇头,转身朝外走,到几个医生站在一起的地方讲了几句话。
因为离得有些远,陈子兼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他很累了,又怕江佟此时有什么情绪,也不敢睡着。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医生中有人走了,江佟回到病床边,拉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
“我刚刚跟他们说我在这里守到天亮之前,所以就让今晚一个医生走了。”
因为休息得不够,陈子兼脸色有些发白,精神不是很好。他拉过江佟的手,放在自己手掌里捂热,感到心口在微微颤动。
这种情绪对陈子兼来说很陌生,像一个常在黑夜里行走的人,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盏一直为他亮起的灯。
“江佟。”陈子兼开口的时候,声音很低很哑。
他的眼神也淡,如同连绵的雨水。
“有一个故事想要告诉你,你要听吗?”
江佟愣了一下,说:“我都愿意听的。”
最后的几位病人也都处理好,有人抬手关掉了帐篷里最亮的灯,只留下微弱的一盏。
“五年前我参与救灾,看到了你们学校的名字,以为你也会在。”
“我就想我是不是有机会能见到你。”他的手虚虚勾着江佟的手指,是那种并不在意会不会牵到他的勾法,和五年前的陈子兼一样,江佟在不在自己身边,好像对于陈子兼来说其实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重要的是,他远远看见他的时候,他还过得很好,和以前高中时一样耀眼。
大学毕业以后,陈子兼以很高的分数进入了本地的警局。
第一年,遇到一场轰动全国的洪灾,各地都派人前去支援。
陈子兼没有犹豫,也参与了。
在当地签到时,他偶然看到江佟的学校也在救援单位里,手中的笔在纸张上留下一个很圆很深的墨点。
那年天气很冷,河水更是像冰一样。没有出发搜索幸存者的时候,营地里烧着一团一团的火。
身边有医护人员路过时,陈子兼就总是忍不住回头,也许他并不能看清被口罩和白大褂包裹的他们,但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期待。
后来,陈子兼遇险,被洪水冲走。
一开始他努力憋气,不断挣扎着想要活下来,但人是有极限的,水流中的树枝木板擦过他的身体,陈子兼再强壮,此刻也无比脆弱。痛觉已经不是让他最痛苦的,水灌进鼻腔,到填满他的肺,让他无法呼吸,他的四肢被冻僵,再也无法动弹,只能慢慢放弃。
因为童年的经历,陈子兼比同年龄的孩子早熟一些。很久很久以前,在母亲刚刚离开的时候,他就想过,生命的尽头会在哪里?
如果人要时时刻刻都有意义地活着,那他的生命恐怕早就到了应该结束的那一天。
那一天会是今天吗?
他紧闭着眼,感觉身体在逐渐下沉。
“陈子兼……”因为感冒了,江佟的声音哑哑的。
听见他的声音,陈子兼恍然回神。江佟柔软的头发被寒冷的风吹起一些,他眨了眨眼,似乎对冷风有些敏感,口罩外,眼皮也泛上了红。
陈子兼想起来,高中的时候江佟身体不好,一到换季就感冒发烧。学业紧张,大家都不想在关键时期生病,所以班里一有人咳嗽,周围的人就风声鹤唳。
江佟知道那不算一种恶意,他乖乖地戴着口罩,尽量不和其他人说话,只在课间的时候到走廊尽头去站一会儿。
我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