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上,范峻茂缓缓醒来,果然跌境为金丹了。
她却没有半点怨怼,大笑过后,瞥了眼底下的登龙台那条路线,还有零零星星的厮杀,她皱了皱眉头,伸手捂住心口,另外一只手双指往下指指点点。
云海之中,一条条光柱纷纷落下。
因为动用了云海根本气运,范峻茂的出手,威势不亚于寻常元婴。
本来就伤亡惨重的供奉客卿们,仅剩下的五六个,又给一个个射穿头颅。
担任死士的范氏车夫,只剩下最后一人。
下车四人,最终走上那辆马车的,只有浑身浴血的卢白象,和披挂甘露甲、伤势最轻的魏羡。
而武疯子朱敛,死了。
隋右边更是战死。
卢白象捡回了那把痴心剑,不忘在那些尸体上,对着心口一剑一剑戳下,这才去的车厢。
老龙城内,那个先前能够在光阴停滞中阴神远游的大修士,富家翁妆扮的矮小老头,此刻站在一棵树下,弯腰捧腹大笑,笑出了眼泪。
大快人心!
最近的千年以来,老人未曾如此开怀大笑了。
杜懋这个老变态,原来也有今天!
他此次跨洲北上,本意不过是散心,去会一会某个同道中人,哪里想到能碰上这么一桩美事。
这位身在桐叶洲,却在宝瓶洲某些中小仙家,尤其是各色仙子们心目中,名气极大的“一尺枪”,最舍得一掷千金的山上豪客,与某位无敌神拳帮自称“玉面小郎君”的豪客,经常在那些镜花水月的山门神通期间,为了某位仙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当然不是真打架,而是砸钱,而且可不是雪花钱钱,而是那小暑钱!
老人收敛笑意,正色道:“今儿是个好日子呦,不能再扣扣搜搜了,必须压下那个家伙一头,我得阔气,拿出该有的气派来!再不能让那个家伙嚣张了。只是可惜了正阳山的苏稼仙子,多好多俊多有仙气儿的一位姑娘唉,本来还想亲自跑一趟正阳山,送件法宝的,可惜了,憾事憾事啊……还有那个神诰宗的贺小凉,贺大仙子,怎么就离开宝瓶洲了呢,还想跑去见她,一睹芳容来着的,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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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药铺偏屋内。
陈平安始终坐在那把椅子上,听说就算病床上那个男人能够起身走路,以后也会是个驼背了。
会一辈子佝偻着。
本来就邋里邋遢,长得还不周正。
遥想当年,在大门口,看着那些山上仙家走入小镇,吊儿郎当的汉子啧啧惊叹,“刚才那婆娘,大腿能夹死人”。
那一天,消瘦少年还听不懂那句荤话的言下之意,只好问道:“那位夫人练过武?”
那个时候,没个正经的汉子,其实就已经是八境武夫了。
今天。
陈平安沙哑道:“郑大风,我走了这么远的路,遇到过很多江湖中人,你是骨头最硬、脊梁最直的那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此时此刻,那个昔年小镇看门人,躺在鲜血浸透的被褥中,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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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龙城那座孤岛渡口之外的海上,踩在巨大金黄葫芦上边的小道童,正可怜兮兮地伸出双手,被一个穷酸老秀才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树枝,“挨板子”。
小道童眼眶通红,叫苦不迭,“文圣老爷,真不关我的事情啊,这次老龙城,我又没坑害他陈平安,是他自己惹上了那个杜懋,我都推算不出来啊,杜懋什么境界,我总不能去老龙城送死吧,你打我不合规矩啊……哎呦!疼疼疼……”
老秀才不听这抱怨还好,一听到这个更来气,下手更狠,“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王八羔子,当年你跟谁称兄道弟来着?是谁跟你把臂言欢来着?嗯?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筷子骂娘是吧?臭牛鼻子教歪了你,我来把你板正喽!还敢躲?立定,站好,伸手!”
小道童乖乖伸着手,实在是躲也无处躲,哀嚎道:“文圣老爷,你再这样,我就跟师父他老人家告状去了,你那么偏袒陈平安,我师父也会偏袒我的……”
老秀才气呼呼道:“还敢顶嘴,臭牛鼻子肚子里什么坏水,我会不知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今天不把你打服了,我就跟你姓!”
小道童哇哇大哭,“文圣老爷,咱们本来就是一个姓氏啊!咱哥俩哪怕不是一家人,可看在这点香火情的份上,你就少打我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