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稚嫩的小道士,如此作为,落在别人眼中,只当是孩子心性的玩闹。
只有陈平安伸出两根手指,悄悄做了个向前一戳的奇怪手势。
小道士赶紧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最后牵强一笑,他跟那个直觉让他觉得危险至极的家伙,客客气气地挥手告别。
小道士一边飞奔一边哀怨,妈呀,这家伙一身凌厉气势,怎么那么像是中五境的老怪物?而且还是那种经常下山厮杀、身经百战的修士。
小道士倒是没想着上纲上线,怂恿赵鎏师徒杀一个回马枪,因为毫无意义。
修行路上,求道之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不是什么废话。
小道士跑着跑着,又有些笑意了,心情一下子阴转多情。
哇,果真如自己师父说的一模一样,山下也是有世外高人的!这不就给自己撞上了?回去之后,一定要跟师父说,自己遇见的那位,最少是金丹境的老怪物,说不定还是一位十境地仙呢,臭不要脸,假装少年模样,吓得他差点屁滚尿流……
小道士欢快奔跑,还来了一个蹦跳,高兴道:“呦呵,这趟下山不亏。”
前边抄手游廊里的姐弟心有灵犀地同时转头。
小道士立即屏气凝神,落地后,老气横秋地继续稳步前行。
绣楼那边,一场风波过后,虽然古宅男女从头到尾都在担惊受怕,但总算是劫后余生,夫妇二人握手,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只觉得得偿所愿,负担尽散,苦尽甘来。
道士张山对陈平安笑道:“剑仙剑仙,看到没,这么年轻的剑仙,厉害吧?”
陈平安有些无奈。
雨已停歇,年轻道士望向高空夜幕,感慨道:“真想吟诗一首啊。”
大髯刀客哈哈大笑,痛快痛快。
不管如何,事情总算有了个圆满结局。
这比平日里替天行道,斩妖成功,痛饮美酒,还要让大髯汉子感到喜悦。
倒地不起的老妪在三进院落那边,终于悠悠醒转过来,立即飞掠而来,结果看到相安无事的男女主人,微微放下心,杨晃对老妪轻声笑道:“都过去了,以后不用再担心那些鬼祟小人了。”
老妪先是愕然,随后喜极而泣,泣不成声。
闺名莺莺的女鬼缓缓挪动躯干,“游荡”过去,轻轻挽住老妪的肩头,呜呜咽咽,像是在温柔安慰老妪“没事了没事了。”
无事一身轻,再无半点枯槁颓丧神色,伥鬼杨晃大笑道:“徐大侠,张仙师,还有陈公子!若是不嫌弃,就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备上一桌好酒好菜?畅饮一番?”
大髯刀客徐远霞笑着点头,对道士张山和陈平安问道:“意下如何?”
道士张山笑道:“有何不可?”
陈平安也是笑着点头,拍了拍腰间酒葫芦,“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们买一点酒。”
杨晃一挥手,好像恢复了当年那个神诰宗弟子的意气风发,爽快道:“什么买酒?家中自酿的窖藏土烧,算不得醇酒,但是滋味真是不错,宵夜之后,吃饱喝足,陈公子只管搬走!”
众人笑声朗朗,古宅再无半点森森阴气,唯有尚未喝酒就醉人的江湖豪气了。
在这之后,老妪就笑逐颜开,仍是不断低头抹着眼泪,快步走去灶房烧菜。
夫妇二人在三进院落的正房待客,与大髯刀客闲聊江湖事。
道士张山犹豫片刻,还是喊上陈平安,来到院落游廊旁,歉意道:“陈平安,小道其实本名张山峰,并不是张山,对不住了,作为朋友,却瞒了你这么久,不太厚道。”
陈平安坐在栏杆上,对此根本没有芥蒂,笑道:“行走江湖,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有什么错不错的。”
年轻道人眼睛一亮,哈哈小道:“你也不是用本名行走江湖?对不对?就说嘛,陈平安这个名字虽然寓意很好,可到底还是有些俗气……”
陈平安翻了个白眼:“是本名!”
年轻道士顿时有些尴尬,沉默片刻,他想起一事,低声问道:“先前你送小道一颗圆球做什么?”
陈平安在内心说了一声对不住,然后笑道:“其实先前对面厢房那边,打斗动静很大,我便出门旁观了一场恶战,姓楚的书生原来是一头树妖,被……剑仙斩杀之后,丢下那颗好像是叫甲丸的法宝,那位剑仙瞧不见眼,直接走了,我便去偷偷捡起来。”
陈平安伸手递过去那颗圆球。
“剑仙应该就是那位神诰宗少女了。”年轻道士恍然,接过手后掂量了一下,并不沉重,低头细看,在手心轻轻转动,依稀看见有一条细微裂缝,名叫张山峰的俱芦洲道士脸色肃穆,递还给陈平安,“确实跟传说中的兵家甲丸很像,但是这颗甲丸应该遭受过重创,导致上边出现了一丝破绽,但是退一万步说,甲丸都是极其珍稀昂贵的宝贝,虽然小道不知道价格到底多高,但肯定是价值连城都不夸张的好东西,你好好收起来,千万别给外人看到,只要以后找高人缝补修缮,就能够放心穿在身上,相当于一等一的护身符!”
这颗兵家甲丸,按照楚姓书生自己的说法,是古榆国皇家库藏里的地字号法宝,价值三千雪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