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看到宁远眉头深锁时,卿言已然心中明了。
想必宁远是去过一趟天语殿了。
今夜,隆庆帝如此高调的安排洗尘宴,无非是想让宁家军成为众矢之的,而首当其冲发难的定是钟家。宁远虽是侧驸马,在外人看来却是不受宠的一个,宁老将军刚刚回京,根基未稳,而官场上,武官始终不是文官的对手,再加上钟家为极力掩饰当年的失误必定也会先下手为强。
洗尘宴后,宁家军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别担心,有老将军在,宁家军不会有事。”能在秋戎为质十年全身而退,卿言相信宁老将军的手段定不比那些文官们差。“况且,还有我。”
卿言的最后一句话,让宁远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言儿,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宁远放开手,把卿言搂进怀里,“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窝在宁远怀里,卿言淡淡地苦笑:宁远,有些事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发生,若是真斗起来,以我的身份,绝不可能置身事外,我自己也不允许!
这些话卿言只敢在心里说,生怕引来宁远更深的自责,这个呆子从来都是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自己身后,孰不知,他的言儿需要长大,也已经长大了。
既然不可避免,那么,与其躲躲闪闪不如正面迎敌,从来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有你在,我不怕。”卿言伸手环住宁远精壮的腰身,狠狠地把他贴近自己,“说好一路相伴,你若食言离弃我,上穷碧落下尽黄泉,我也不放过你。”
看似瘦小柔弱,实则还是挺有力气的,宁远被她这么一使劲,身上的伤口有些疼,心里却溢满深情。
“好,我们一起。”即使你离开,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洗尘宴在奉天殿举行。
奉天殿,好吧,若是用殊荣二字来形容,恐怕都有违父皇的本意了。卿言可以想象接到邀请的各位爱卿们,当时该是何等的惊讶。其实,父皇示意洗尘宴的规模时,卿言就已经惊讶了。
父皇这是多想让钟家死啊,用了这么大手笔!
夜幕随着文武百官的入席渐渐降临在这宏伟的政殿,与以往的肃穆不同,今日倒是显得有几分刻意的放松,卿言故意让礼部多放了十几盏宫灯,宫灯的颜色或白或黄或蓝,位置也杂乱无章。卿言事先已经交代所有的宫婢,按照她指定的位置给各位大人引座,当然,卿言不会忘记官阶与座位的关系。
钟家和晋王分别被卿言安排在蓝色和白色的宫灯下,且宫灯数量比其他人周围都要多。
今晚的主角宁老将军,则被卿言安排在柔和的黄色的宫灯下,离帝座很近。
很好,今天的配角有些显眼,仅仅只是灯光而已,让众人只觉显眼得不是那么突兀和……刻意。
众卿皆入座后,帝后携长公主,长公主携侧驸马,仪态万方的入殿。
今晚,卿言特意让宁远换了一身乳清色的锦衫,玲珑的苏州织绣衬得锦衫分外优雅,墨黑的长发也用银冠束成了公子髻,连腰带都是十分讲究的同色系。这一身光华恰到好处的遮盖了他露骨的英武,尽显儒雅。
与晋王一身明朗的暗黄盘龙袍相比,今晚的宁远内敛有余英气不足,一点也不咄咄逼人。
再看看宁老将军,果然是一身老成持重的深褐色,放在这堆五颜六色的人群里,真的很不打眼。
国公持重,世子内敛,至少表面上没人能挑出毛病来。
帝后储君三人坐定,众卿齐齐跪拜,这是官宴,礼不能废。
“众爱卿平身。”隆庆帝示恩,“来,众卿家举杯,为宁老将军接风洗尘。”隆庆帝端起酒杯,卿言率先垂范,众人皆起立。
“老将军为国受辱,在秋戎为质十年,今日得以回归故土,是我大齐之荣,亦是我大齐之福。”卿言举杯,余光瞟了一眼隆庆帝,故意扬声道。
一句话,被俘之将成了维系两国邦交的人质。
隆庆帝转头看着卿言,眉眼中没有赞同,却也不露反对的神色,卿言心下了然。这是要让她去当众矢之的,因着她有这个立场,即使偏颇也在情理之中,护着自己的公公,谁也不能说什么。
“臣,有愧。”宁老将军站起身来举杯示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侍宠,不张扬,不卑怯,受之心安理得。
卿言心中一松,看来宁老将军是明白她的用意了。
众人观望,待卿言带头,亦满饮杯中酒。
这洗尘宴的东家本应是隆庆帝,不过,既然隆庆帝恣意放纵她这样喧宾夺主,卿言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