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取得女人同意之前,祈随安并没有擅自取用铁皮桶里的火。
而女人迟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举着手机,隔着铁皮桶里的遥遥火光,烟雾,隐隐雨丝,来去匆匆的车灯,人影……望着她。
是在望着她吗?
镜片上起了水雾,祈随安看不太清。海港雨夜的一切都太虚幻了,也许就像她看不清女人一样,女人同样也看不清她。
雨彻底下大了。
像上帝在这个夜晚突然决定开始洗堆积了三十年的衣服。
在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雨里站着很愚蠢,祈随安走到女人所在的铁皮棚下躲雨。
在女人的注视下。
走近之后,她确定女人在看着她,直勾勾地,不掩饰地。
“你的耳朵流血了。”
女人出了声,普通话,口音夹生,应该是澳都人,或者是刚回国的华侨,语气被雨声掩埋了大半。
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
借着一点噼里啪啦的火光,影影绰绰的车灯,祈随安也这才看清女人的脸——
浓密卷曲的发,皮肤是一种很没有血色的白,唇色却很红,野生眉,脸上有几颗黑色小痣,遍布鼻梁和脸颊。
这大概是电影里那种,做尽恶劣事,却又让人只看一眼就想要奋不顾身的脸。
“你的火要灭了。”祈随安提醒她。
话刚落下,暴雨就来了。
它砸下来,不要命地冲刷着铁皮棚,泼进那个火越来越小的铁皮桶里。祈随安用手指点点手中变湿润的烟。
火灭了。
暴雨却看起来暂时不会停。她叹一口气,用手中伞柄戳了戳奄奄一息的铁皮桶。
然后听到一声很明显的轻笑。
她看过去,女人隐在铁皮棚的阴影下,面容重新变得模糊。
女人抬起手。
紧接着,一个东西抛了过来——
祈随安接过,棚内光线很暗,只看得出是方方正正的蓝色纸盒,纸张很厚,一盒火柴。
不过……
“空的?”
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在她望过去之后,女人还往她这边吐了口灰白的烟。
祈随安这才注意到,女人还在接电话,可能能抽出空给她扔个空盒子已经算是有耐心。她摸了摸手中的空盒子,笑了笑,没有再开腔。
兴许是雨下得大了,刚刚她站在棚外,还能听得到电话对面的声音。此刻她站在棚里,两米不到的距离,却没有声音再飘出来。
就在她以为她和女人的对话到此结束时,瓢泼的雨声里,她隐约听到鞋跟接触地面的声音,她抬眼——
是女人朝她走了过来。
她彻底看清女人的模样,勒港地处热带,多雨闷热,长久居住的人们,基本喜欢穿敞开的衬衫短裤。
而这个女人。
却在这样一个暴雨即将降临的夜里,穿一条很繁重的礼服裙,黑色,快要拖地,却又被夜风野性地摆弄着,裙诀飘起来,不免让人想起丛林里的黑色蝴蝶。
然后黑色蝴蝶停栖到她面前。
停下来。
祈随安有些意外,不明白女人怎么突然又走了过来?她抬了抬手中的烟,想了想,伸出另一只手去,想把刚刚接到的空火柴盒还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