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夫人仓皇地转身,逃出了那间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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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时起,我每每想到自己做的事与自身处境,越想越不是滋味。”
多年后,丁夫人对前来拜访的白如依和史都尉这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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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楚遇害时,丁夫人早已避居在明州城郊湖畔的一所宅子里多年,她和褚英亦不怎么见面了。她有些产业,足以平静度日,褚英会定期遣人给她送些财物,份例与长久跟随褚英的女子们相当。
丁夫人曾借口已从褚英处获得太多,推脱不要。褚英派来的人坚持要她收下,说她若不收,就是拂了褚爷的美意,下他面子。
“夫人素来通情达理,想来不会为了成全自己不贪的美名,让褚爷被人说无情无义吧。”
丁夫人只得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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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都尉和白如依投了数次帖,丁夫人方才同意与他们相见。
她一开始让人回话,说往事不想再提,若衙门觉得她可疑,直接拿票来拘她即可。
督帅府的文吏们写了数封信函,都不好用,史都尉只得请白如依动笔,只写了两张纸,丁夫人竟同意了。
程柏赞叹:“白先生不愧是靠这个吃饭的,一出手便是不同。若不是先生的笔润太贵,我供应不起,真想请你留下来。”
白如依谦逊道:“在下一介野人,对公函礼仪格式一概不知,与大帅身边的高参们万不能比。或只是那位夫人身份特殊,必须矜持,婉拒几次方才妥当,恰好就差这一次,被在下赶上了。”
他换了件朴素长衫,再把端庄烈男的面目摆出,史都尉也换了件文雅些的袍子,修了修面,拿捏出几分斯文,一同去拜见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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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夫人的小宅院依湖傍山,清幽雅致。内里一色粉白墙壁,素砖铺地,陈设简约。
白如依与史都尉被让进一间开阔前厅,桂淳等随行也被请到偏厅内坐,每人都有茶点吃。
厅中一股浅淡的香味,白如依和史都尉手中的茶盏皆是越窑青瓷,小碟中的点心玲珑精致,入口即化,甜味亦不甚浓,配茶十分相宜。
丁夫人未多扭捏,径直与他们相见。
她那时已非韶龄,身姿仍若扶风弱柳,步履轻盈,秀发乌黑浓密,面容清丽娴静,肌肤细腻如同二八少女,衣饰素雅,正衬她娇弱气韵。
之后再谈这一段时,因是在程柏住处,史都尉在柳知面前也很能放得开了,便感叹道:“不怕大帅和府君笑话,当时卑职心里想,乖乖,褚英不愧是明州河海两道坐头把交椅的地头蛇,日子忒地快活了,这么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听说还不是他身边最标致的,这还不得天天开心得像神仙似的。”
程柏悠悠道:“小史啊,别让府君笑话。这份福气也不是谁都能消受的。第一得有财,养得起,这样娇艳的美人,你能让她吃糠咽菜,穿粗麻住土屋?次要有势,令这些女子死心塌地,令远近垂涎的野狼色魔不敢来犯;再要有精力……”意味深长,拍拍史都尉肩膀。
史都尉笑道:“大帅,卑职只是感叹一下,可不能让我家婆娘知道,家法森严,卑职招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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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夫人模样虽娇弱,见到史都尉和白如依后,态度却十分爽快,有问必答,将与雪真、扈千娇之间的种种坦率道来,丝毫未有藏掖掩饰。
“我之后托人打听过扈姑娘的情况,听说扈副帮主一家差点不再认她,她亲生父母家也容不下她……“
扈副帮主当年收养扈千娇,其实是看小姑娘生的美貌,想将她养大后作笼络交际之用。扈千娇得罪了褚英,险些被严厉处置,万幸她曾拜过狐仙当干祖母,竟是干祖母保了她一命。
“船行中人,多甚迷信。那姑娘十分聪慧,听说她回去后,先像是中邪了,后来又像被那位干祖母上身了,船帮的人把她丢到一座庙里,她在那边认得了一个胡商,就嫁给胡商出海去了,不知这些年有无回过娘家。”
丁夫人想,应该是没有,这个赤狐一般的女孩从此离去,跟随胡商扬帆四海,或是她最喜欢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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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问:“夫人是在那之后识穿了雪真姑娘的身份么?”
丁夫人摇头:“我那时仍执迷不悟。算计了扈姑娘,我虽心虚,却依旧给自己找理由,对雪真姑娘更十分感激。”
她是这么在心里给自己开脱的——
扈姑娘本性如此,搞出类似的事是早晚必然的,自己不过是设计令这些事提前。如果扈姑娘真成了褚英的妾室,甚至正夫人,再闹出丑事,褚英的脸面全无,扈姑娘肯定也会比而今惨千百倍。如此想来,此计不单保住了褚英的颜面,也算帮了扈姑娘呢。
对雪真,丁夫人更看作帮自己除去心腹大患的恩人,万万没把她跟另外一个突然出现的小狐狸精联系起来。
“此计成后,我重谢了雪真,觉得她确实有办法,有时仍会让她帮忙,但她那时已用真面目与褚爷打得火热,她生意也挺好,可能又怕我看出她的破绽,常推脱不来。我以为她是拿架子,想多要钱。我那时没有别的急迫事求她了,我觉得虽感谢她,也不能由她拿着我,把香资涨到天上去。加上她在我面前的态度也渐渐不对,我便少找她上门了……再又隔了好几个月,我才知道这姑娘是个小骗子,而且我竟一直没见过她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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