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瑾见状,不再勉强。他知道凌波已然痴魔,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也必然不允许此人以一己之仇,赔上六界性命。只是当下,他需要凌波配合,解决这梧州之困。于是虞瑾道,“阁下有何妙招,可解梧州当下之困?”
“梧州与我母亲颇有渊源,我亦不愿见此地沦为死城。若可能的话,将来我想将母亲安置在此地。”凌波答非所问,虞瑾却并不着急。此话确实解决了虞瑾心中困惑,以凌波和移尸之力,拿下梧州毫不费力。想来也是因为凌波,再加上此前伏夷阵法之事条件差的太多并不急迫,这才让梧州城苟安了几十年。
凌波等了很久,虞瑾并未发话。他只好接着说,“将军怎么不问,有何渊源?”
“我在想,凌将军既有此经历,那必然有许多难言之隐。事关娘娘隐私,作为晚辈必然不好问。若凌将军愿意告知在下,自然洗耳恭听;若不愿意,我也希望将军能自解自谅,不必过于自苦。”虞瑾深感凌波的矛盾,虽此时二人是敌人,但对于母亲之事,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不知为何,凌波听到这话,恰如夏日冰凌、冬日暖阳——自从变身凌波,自从违背“玉衡”的清明之志,走上这条复仇之路,他无一日不在自责自问,可是又不得不一次次做出这样的选择。他自毁容貌、自残身形、自戕德行,何曾不痛苦,何曾开怀过?白日里他是伏夷手下的第一狠戾之将,即便到了夜里,他想抒发内心的真情,也只能借助纨绔之形——唱戏,来一解忧愁。《通天台》《入阵曲》《浪淘沙》……自己的一生倒比这虚构的戏剧更加戏剧化……
理解他弃善从“恶”的苦衷,除了阿茵,虞瑾算是第一人了。
可是此刻,他们是敌人。
若他还是玉衡就好了。时隔多年,凌波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面对这样的虞瑾,他也同样生出了一些惺惺相惜之感。
“要解当下之困,首先是要‘瞒’,再就是要‘稳’,最后就是一个字‘胁’。”凌波进入正题,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眼神之中再没有迟疑,变回了那个虞瑾熟悉的将军。
“此三字何解?”虞瑾答道。
“‘瞒’字,自然是瞒天过海,你我此事,不可有第三人知。”凌波道,原来这第一个字是条件。
“恕我不能答应,”虞瑾答道,“其实不瞒你说,知晓你消息的人,不止我一个。就连小江是不是知道,我也不清楚。刚才我阻止你,也是怕你冲动之下取人性命,难免事后后悔难过。”
“我难过?”凌波爆发出一阵笑声,仿佛虞瑾在讲一个天大的笑话,“虞将军虽有将军之名,怕是从未上过战场吧,”凌波看着虞瑾,眼神似一个长辈看着他心爱的晚辈,“我手上的鲜血哪里差这一人?”
“可是,将军还是有不忍心的时候吧。”虞瑾笑了笑,他知道,凌波的这一串笑声,其实是为了掩盖他那还存有良知的善心。
“还有谁知道?”凌波问道,“将军既然要和我合作,自然也该拿出一点诚意来。”
“还有殿下的兄长。”虞瑾道。
凌波心中一惊,但是转念一想,这人必不会是当今天帝宴平。那就只能是常年在栖心崖的贺儇王殿下了。对于这个哥哥,他并无许多接触,却也并不十分反感。还是玉衡之时,虽不常见面,但是只要见面,贺儇从来都是和颜悦色。也曾多次在玖容面前为自己解围,要说感激,自然称不上。但是凌波心里却清楚,此人自不必是仇人。
“兄长?”凌波叹气,“我孑然一身,除了母亲,再无亲人了。”他抬起头看着天色,太阳耀眼,“虞将军,如果连第一个字都做不到,我们就此别过吧。”说完便起身准备往后院而去。
“将军留步,贺儇王殿下的意见和我一致。将军愿意当凌波也好,愿意做玉衡也罢,都由将军您自己做决定。即便此番我们不能达成合作,我们也不会替您做决定。”虞瑾一字一句,缓缓道。
凌波看着虞瑾,半晌没说话。后半生蝇营狗苟,却不想还能遇到这样的对手。可是回头想想,当年的玉衡也曾是这般光风霁月,渊清玉絜。
想到这里,凌波心中那份不甘便又蠢蠢欲动。他顿了顿,接着道,“那还请二位说话算数。这第二字‘稳’,兵分三路,讲的是一个‘合’字。”
“莫非将军是想稳住伏夷殿下?”虞瑾道。
凌波听之颔首,心想这虞瑾果然不同凡响,竟已然猜到。他亦惊讶于虞瑾的好涵养,在此刻还尊称伏夷一声殿下——二人明明道不同。
“确实如此,要稳住伏夷那小子,虞将军须得先稳住西华山。不管将军有何种打算,至少先要让伏夷认为梧州不再是他攻破西华山的障碍。再者,我们要从梧州这地理位置入手。”凌波说到这里,便看着虞瑾不再说话。虞瑾微笑,心道这凌波怕是在看,自己到底配不配做他的合作伙伴。
“我来之前,也了解过这里的情况。梧州属于人冥魔三界交界处,这三界都不管,却也都没有放弃这片土地的所有权。之所以放任不管,是谁也没有能力彻底将这梧州收归囊中。而一旦仙界出手要将此地变为己有,或者为一己之利将此地毁于一旦,我想这三界多少是有些不情愿的。”虞瑾道。
“虞将军所言不差。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凌波不知何时,拿出了他的那把美丽的羽毛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而这院中,虽是中午,却凉风习习、香风阵阵,并不炎热。虞瑾知道,凌波可能正在思考,要做一个重大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