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冰凉没有温度的手,可是她却感到一种灼热的刺痛,那时冰棱扎入血肉时的正常反应。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只有一片迷茫的漆黑。下意识的低头,却看到那一双十分明亮的眸子,眼里有稚嫩、害怕,有些绝望却在看着她的时候生出了希望。素楝突然想起,自己在孤岛上醒来得知灵岛不再,张爷爷死去的的那个早上。原来世上真的有一种痛,是只在亲人爱人逝去的时候才能感觉的到的。原来世上真的有人会把其他人看的比自己重要。
素楝使出最后的力气,想要摆脱那双手,可是没有成功。她只清晰的感受到那“冰凌”扎进自己血肉的刺痛。她低下头,那个孩子充满希望的双眼出现,她心一横,便不管不顾了。即便她是如此留恋门缝的那一丝光亮,她还是毫不犹疑的将那孩子抛出了门外。因为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孩子丢了性命。
待孩子安全,素楝才想着自救,她甚至开始回忆张爷爷小时候教她变的戏法,还有瑰云和昭月凝神运气化水雾云彩为利剑的样子,甚至是华璎或者虞瑾,却脑袋空空。最后,不得不承认,在术法上,她确实是名副其实的“草包”。
素楝认命了,可是她还有许多牵挂。她才刚刚知道自己的身世,她的母亲或许还不知道她的存在。她还在等虞瑾,或许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她还不是很放心华璎,那个总是照顾她的三哥哥,不知道是否能痊愈;她还想在阿婆身边照顾,她答应了炽姜那孩子,不能食言……
可是,越来越厉害的晕眩让她不得不停止思考,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光亮,只知道自己在坠落。这样的高度,这样的速度,或许弹指之间自己便已经成为移尸围捕的口中之物。大殿底部的移尸,或许是因为出现新的猎物,而变得格外兴奋。那一双双挥舞着的瘦骨嶙峋黑色的手,像是一片片疯狂生长的藤蔓,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这少女的前世今生都生生的困住,不再放她自由。
一瞬间,才晴朗没多久的梧州城便又重新陷入黑暗之中。而这城中的人都看的明白,这庞大的黑暗之云最先并不是从安济坊而来,而是来自那结界边缘。
移尸之祸祸害梧州已久,久到对于这梧州城的老百姓来说,可能就是身为凡人的一生。所以,他们已经学会了享受这偶尔的晴朗,也习惯了很快接受这漫天的黑暗。
因为在他们短暂的一辈子,黑暗才是人生常态。
昭月此时,正一人守在那结界边缘。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担忧,结界外的力量明显增强,而她早已没了帮手。华璎如今大病初愈只勉强捡了一条命回来,她也听说瑰云病倒在安济坊……原本以为上次重创移尸,多少能赢得喘息的时机,也在暗自等待虞瑾赶紧回来。可是事情总没有朝着希望的方向发展。
如今,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这一城老小的身价性命,在一夕之间全部押在了她的身上。或许是这种责任激励着她,即便她已经“呕心沥血”在输出灵力,竟然也不觉得辛苦。但是她仍旧能感受到丹田气息的不足和那种只在书上和别人口中才能得知的“流逝感”——是的,身为神仙,她的时间多的像“永恒”,可是,这一次,她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气息的流逝。
嘴角有鲜血流出,可是她仍旧努力不让那结界的缺口变大。她的眼神逐渐凌厉,每一击都准确的将那枯手击退甚至,化为灰烬。在这激烈的争斗中,她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轻,她感到周围越来越静。
不知为何,想到了“圆寂”二字,这原本是佛语。可是这个“寂”字太妙了,而那个“圆”字却颇为扎心。
难道,她昭月真的赌输了吗?
她没有回头,只全身心的投入到她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会输的战斗之中。但是若她回头,便可以看到,在城西安济坊,一片黑云之中,闪着金色的光。
素楝以为自己就此死去,或者说变成活死人。她感到自己的手臂被撕咬,那种疼痛不同于任何时候受伤时的疼痛,血肉被一点一点噬咬的感觉,夹杂着不甘心的绝望。她感觉到自己的血在一滴一滴的落下,成为了那些移尸争相汲取的甘露。
她的内心感到一阵阵灼热,仿佛夏日置于火炉之上,热的她只想扯开胸口的衣服,直至将那跳动的心脏取出来,好凉快凉快。
仅存的理智提醒着素楝,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疯狂。
难道,这便是尸毒发作吗?
可是她自己不知道,黑暗中她的血液并不是红色,而是奇异的蓝色。这蓝色的血液,在她体内像是沸腾了一般,她的六脉经络此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而她从未练武亦未修行的身子,实在是无法承受这庞大的力量,便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谁也忍不住这烈火烹心的痛苦,素楝用尽全身力气绝望的怒吼,仿佛要将这痛苦随吼声散去。而这一声吼叫春日惊雷一般,惊醒了这世界。
伴随着那一声惊雷的,还有一道金光。那耀眼的光芒如利剑一般穿过那漫天厚厚的乌云,一下子将整个安济坊照亮。院中站着两个人,站在这白日黑夜中的光亮之中,那是瑰云和李老头。巨大的乌云像一座大山压在头顶,将这二人的身影映衬的更加渺小。而那道冲天而出的金光,将他们的身影拉的纤长,显得更加脆弱而渺小。
“姐姐。”瑰云几乎是哭着叫出声来。连曾经游历四方、见多识广的李老头,也忍不住摇头。
“唉,”尽管难过,他苍老的面容,依旧显得十分镇定。大殿里此刻定然已是修罗场般的存在,那样如花般的少女,竟也因此搭上了一条性命。而他内心的那点执念,也随着那轰隆隆的声音而终于消散——大殿似乎是不堪重负,一瞬之间已经坍塌。瞬间烟雾、火光喷涌而来,直呛的二人不住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