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雪涛笑呵呵道:“崔宗主学究天人,最擅长揣摩人心,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举。”
崔东山跺脚道:“我跟德高望重的火龙真人关系一般啊。”
冯雪涛黑着脸,“我是说陈平安!”
崔东山纠结了片刻,故作心声言语状,继而如释重负,信誓旦旦说道:“好说歹说,我家先生总算答应了。”
冯雪涛面露讥讽,“崔宗主,能不能有点诚意,当我是傻子吗?”崔东山抖了抖袖子,笑眯眯道:“行了,那我就开诚布公,与你说句顶天的实在话。做生意,哪有不冒风险的。再好心好意提醒你一句,敢拿我先生威胁我,我就
弄死你。”
好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
冯雪涛的此刻直觉告诉自己,白衣少年没有开玩笑。
刹那之间,崔东山脚底抹油,就要跑路。
结果仍然被来者按住狗头,同样是笑眯眯道:“崔宗主了不得啊,就是这么好心好意跟人做买卖的?”
冯雪涛幸灾乐祸大笑不已,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原来在崔东山假装跟先生心声言语之际,冯雪涛是真与陈平安心声说了此事,不过将内容掐头去尾,只说自己与崔宗主谈妥了,愿意在卸任玉圭宗供奉之后,立即转投青萍剑宗担任长久的记名供奉。陈平安虽然不清楚崔东山如何说服这位飞升境野修,不过到底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结果刚将心神投
来此地,就听到崔东山在那边说什么顶天的实在话,要弄死谁。
崔东山缩着脖子,大骂冯雪涛一句“狗日的野修”。
一板栗打得白衣少年嗷嗷叫,还训斥一句,“都是自家人了,怎么跟未来供奉说话呢。”
陈平安抱拳笑道:“青秘道友以后多担待些。”
冯雪涛抱拳还礼,“好说。”
陈平安微笑道:“以后到了青萍剑宗,可以常去落魄山喝茶喝酒。”
冯雪涛闻弦知雅意,笑道:“告状就免了。我信得过崔宗主的生意经。”
陈平安点头道:“东山平时说话不着调,大多时候做事还是靠谱的。”
冯雪涛犹豫了一下,说道:“存疑。”
陈平安哈哈大笑,“看来冯兄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很好很好。”不知为何,冯雪涛发现陈平安现身之后,崔东山就判若两人,准确说来,是这对先生学生同时在场的时候,比如先前桐荫渡船的酒桌,崔东山就会气势全无,并
且没有任何别扭,就像一种心有灵犀的无言默契,自然而然,没有道理可说。陈平安说道:“东山不必说他,青萍剑宗那边,晴朗比我这个当先生的,要更像个醇正的读书人,同时还比我更变通,求学问道之心坚定。希望冯兄以后多照顾多
指点。我在这里先行谢过。”
冯雪涛嗯了一声,“在京城这边,我跟曹晴朗接触过几次,印象不错。”切身感受到陈平安与崔东山、曹晴朗融洽的师徒关系,冯雪涛内心唏嘘,小有感触,自己是不是真该去趟皑皑洲,见一见那个只要自己不去见他、他都不敢来找
自己的弟子殷艺了?一众不记名弟子当中,资质各异,人心不一,有拉着自己的名号扯虎皮做大旗的,有渐行渐远渐成陌生人的,既然你冯雪涛不把我们当回事,我们也就无所谓记
名不记名了,却也有殷艺这个异类,总想要好好修行,开山立派,终有一日会在师父那边证明自己有资格当亲传弟子。
好像听说殷艺有想过聘请谢松花担任殷莺的剑术师父,想起这一茬,冯雪涛便问道:“谢松花怎么没有担任青萍剑宗供奉?”
崔东山嘿嘿笑起来。
陈平安无奈道:“大概是谢剑仙喜好自由,不喜欢被宗门拘着吧。估计她之所以愿意担任皑皑洲刘氏的家族供奉,还是念着一份同乡之谊。”
崔东山还在那边自顾自嘿嘿嘿,结果就又挨了一记结结实实的板栗。
冯雪涛如坠云雾,却也没有深究缘由。
原来陈平安是真怕谢松花,每次见面都犯怵。这位皑皑洲女子剑仙,不是一般的言语无忌,喝酒说荤话,都是好手。
“老娘真要找不着心仪的道侣,其实陈隐官也能凑合凑合,放心,我不要名分的,金屋藏娇即可。”
“你别看宋聘那婆娘在人前冷清,端架子端得老高了,其实私底下聊闺房话,全是虎狼之词,连我都受不了,啧啧啧……”
陈平安就算胆子再大,哪敢……引狼入室?
崔东山笑嘻嘻问道:“那位云岩国皇帝陛下怎么在巷子里,领着一大帮子位高权重的朝廷大佬,当起了木头人?”
陈平安没好气说道:“巷子比馆子更凉快不行吗?”
崔东山小鸡啄米,“好好好,行行行。”
冯雪涛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