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次来,代表的是齐国,自然随身也带了书记官,好随时记录和谈内容,再拟为正式条文。
杨谷微微躬身,手朝内一引:肃王殿下请。”
夏侯渝带着书记官随他进去,一眼就看见魏临,后者穿着礼服端坐正中,双手放在膝盖上,表情平淡,目光也正好注视着他们。
杨谷:陛下,这位便是肃王殿下。”
夏侯渝拱手行礼:夏侯渝见过陛下。”
魏临凝视了他片刻:我将为亡国之君,肃王何必多礼?”
夏侯渝落落大方:魏国一日未灭,陛下就一日还是魏国的陛下,行礼是应有之义,否则反是失礼了。”
魏临微微抬手:请坐下说话。”
多谢陛下。”夏侯渝依言坐下。
魏临:一别多年,肃王变化许多。”
夏侯渝笑道:当年尚且年幼,加上日子过得拮据,只在赴宴时方能大快朵颐,想来因此显得有些瘦小了,随着年岁一长,容貌自然也就随之变化。”
魏临:当日是我魏国亏待了你。”
夏侯渝摇摇头:魏国的确亏待了我,不过那与魏国关系不大,若非齐国将我送来为质,我也不至于受那些苦,话说回来,小时候受些苦,未必就没有好处,陛下不必感到抱歉。”
魏临对夏侯渝的印象,仅止于当年看花灯时,众人在六合庄的那一面之缘,后来虽然在宴会上屡屡遇见,可真正论起来,两人并没有太多的jiāo集。彼时魏临正为了自己的处境而焦头烂额,费尽心思想要稳固地位,如何会去对夏侯渝多加注意?
可是再没有关系,因为顾香生,距离千山万水的两个人,也由此扯上了关系。
魏临很清楚,若非顾香生,夏侯渝今日不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但对方究竟是以胜利者姿态高高在上过来嘲笑他看他落魄模样的,还是别有它意,魏临就猜不出来了。
夏侯渝没有趾高气昂,没有露出讥讽的面孔,甚至没有用严氏父子来刺激他,这都令魏临有些意外。
但意外不等于有好感,眼前此人代表的是敌国,代表的是即将夺走他江山的那个国家,魏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夏侯渝表现出的友善感到高兴的,更何况还有顾香生这么一层因素。
朕若降,魏国打算如何处置朕?”魏临缓缓问出正题。
夏侯渝道:封魏国公,赐食邑一万,等同亲王。”
魏临笑了:这个待遇倒是优厚了,听说南平君王降了之后,也仅仅封侯而已,没想到朕的爵位还能比他高上一筹。”
夏侯渝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夙兴夜寐,战战兢兢,治国无一不勤,惜天时未合,人心难聚,方致今日,魏国之败,非陛下之过。”
魏临定定看着他,似乎没料到夏侯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从头到尾,他也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但魏国这架马车,依旧滑向不可测的深渊,魏临心中有愤恨,有不甘,更有不足为外人道的悲痛和愧疚,可这些情绪通通不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是以几天前他才会情绪崩溃以致大放悲声。
她还好吗?”魏临忽然道。
她”指的是谁,不需要问,夏侯渝也知道。
夏侯渝:她很好,这次因为怀孕,就没有与我一道过来。”
魏临沉默许久,蓦地笑出声:朕当年曾答应过她不纳妾,后来却因情势所迫,不得不另娶严氏,她因此离开魏国,可见气性之烈,如今兜兜转转,却依旧嫁给与朕当日身份相仿的你,这又有何区别?有朝一日你若为了皇位而舍弃她,难不成她还能毅然决然带着孩子就远走高飞么?”
夏侯渝淡淡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魏临语带戏谑:为什么不可能呢?话还是别说得太笃定的好。朕听说齐君对肃王很是看重,齐国没有皇后嫡子,肃王未尝不可一争,可你的出身毕竟是硬伤,即便将来登上皇位,难道齐人愿意看着你立一个魏国女子为皇后,更不必说这名魏国女子还是从前的淮南王妃。朕并非瞧不起顾香生,可朕身为皇帝,更知道坐上皇位之后,一切就都身不由己,若以后齐人想让你立一位齐国世族出身的女子为后,你还会毫不动摇么?”
夏侯渝定定看了他片刻,摇摇头:恕我直言,陛下问出这个问题时,本身就已经落了下乘。我自会用我一生来待她,她也如是,我们不必向旁人jiāo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