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红的手还贴着自个儿的脸:“那就成,我以前,就是刚回咱老家那段时间,干过打推销电话的事,宣传保健品,专门忽悠那些老头老太太。”
周秀兰猛地抬头:“你跟我讲这个干什么?”
梅红说:“你别急呀,就是我进去才发现,这玩意有产业链的,刚开始打电话,叫得特别亲热,哥啊姐啊,然后就上门卖东西,说那保健品是进口的,好东西,老人喝了能补钙能睡好觉,小孩喝了增强记忆力身高赛姚明,对男人是加油站,对女人是美容院。”
梅红说:“其实都是骗人的。”
梅红说:“你别急,我陪你走会,就是这东西其实挣两份钱,一份是卖出去的,一份是层层推销下去的加盟费,有些人可信了,结果买了一堆砸手里,卖不出去,想回本只能再从亲朋好友入手,给东西吹得天花乱坠,坑人,我知道这是咋回事后就跑了,太缺德。”
周秀兰步子走得很慢,重复了一遍:“你讲这个干什么?”
梅红说:“就是我听说有人,买来后没地方搁,先是床底下,然后书房,最后屋里全是这些产品,整得家里没空下脚,所以我说你挺好的啊,屋里东西少,看着就亮堂,利索。”
她俩走得不远,到红绿灯那的时候,风刮得很大,有个阿姨遛狗,狗毛都被吹成一朵炸开的花,梅红指给周秀兰看,说你瞅,那狗多有意思。周秀兰说你先回去吧,我找孩子。
梅红问:“真不用我陪着?”
周秀兰说:“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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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刮风,到了下午那乌云就慢慢儿聚起来了,很沉地往下压,梅红跟老板请了假,在家里收拾东西。
电话那边,小师妹在抱怨:“好容易打完比赛,要了五天假,但我看这天有点危险。”
梅红肩膀头夹着手机:“你还在车上呢?”
小师妹说:“昂。”
梅红说:“不着急,总不可能下五天的雨,你们慢着点。”
挂完电话,梅红重新坐回桌子那,拿笔在当年的日期上划了个圈。
“2001。9。6,晴。”
下面那行字:“我怀疑是周秀兰害了我。”
梅红往后翻,桌子上除了这个本子外,还有一大摞单据,都是这些年她往返留下的票,每月回省队一趟,使她和教练保持着联系,而小师妹接任后,梅红跟队里的关系更加密切,如今刚打完比赛,几个年轻人取得不错的成绩,都美着呢,说去哪儿跑着玩呗,最终决定来县里一趟,也就是梅红的老家。
梅红说,你们来对了。
梅红说,我们这儿距离近,不用你们来回倒车,坐大巴也就一个半小时的距离,去客运总站那儿,从早上六点就有车了,二十分钟一趟。我们有山有水,建议白天去爬山,晚上在农家乐里吃顿柴火饭,我给你们弄只溜达鸡,那肉特香,在大铁锅里炖的时候,两里外的狗都得流口水。
有个师弟说——其实也不能算是师弟,梅红现在自动升了辈分,因为他们得管小师妹喊教练,所以按理说,也得喊梅红老师,但可能是为着亲热,显年轻,并且梅红虽然脸熟,在队里也没名没分的,就喊姐,说你老家就是这个县的啊,我听说风景特美。
梅红说,算是,具体来说我老家还在下面的乡里。
师弟“哦”了一声,说那我记错了,我忘记谁老家是这了。
梅红说,你没记错,周秀兰老家在这里。
因此这会儿梅红就在等,那七八个人被小师妹领着,乌泱泱地要过来玩,要吃鸡,她不着急去接,继续翻看自己的小本,梅红字写得不好,做饭手艺也一般,越看越觉得自己写的那些东西,还是像锅煮得乱糟糟的面条。
没事,梅红想得开。
她花了很长时间,给面条一样的字眼挑出来。
往后翻,没几页能写字的了,前面都满着,梅红干脆翻到最后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
“2013。9。6,大雨。”
她顿了下,笔尖继续。
“最大的嫌疑,还是周秀兰。”
梅红的视线落在桌角的哮喘药上,瓶身裹着一层保鲜膜,缠得很紧,挨着的是副拳击手套,颜色发旧,里面还有两枚生锈的针。
每一枚拼图,都被她捡了回来,一点点地去尝试,梅红觉得自己不太聪明,也费了不少的力气,可能直到最后也一无所获,但她就是倔,觉得不行,我一定得给这个人找出来,不然我不甘心。
拼到最后,拼出了周秀兰的模样。
原本按照梅红的计划,她下周就要去省城找周秀兰,带着警察,带着当年的教练。
她知道周秀兰刚回来。
她也知道周秀兰过得不太好,和任枫结婚,有了一个上初中的女儿,为了躲债而匆匆跑回来,梅红以为周秀兰会去省城,他们在那里有房子,没曾想却回到县里。
更没想到,见面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