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楠倒是从屋里出来了。
她走得直,裤管在腿上晃荡,梅红注意到周秀兰有些不安,暗自搓自己的手指,任楠没看人,进了厨房,很快响起抽油烟机的声音,周秀兰尴尬地笑笑,说学生晚上饿得快。
梅红看了眼墙上的表,十点二十分了。
周秀兰站起来:“我去看看她。”
梅红说:“行,你去吧。”
周秀兰往厨房走,进去的时候反手关了门,梅红挪了下屁股,这个沙发太硬了,坐着一点也不舒服,她不知道周秀兰平时怎么坐这看电视的,难受。
她给屋里环视了一圈。
很快,周秀兰出来了,脸色不太好。
任楠也跟着出来,手里捧着个大碗,用毛巾垫着手搁茶几上了,哐当一声落着,饭香味精精神神往人鼻孔里钻,是番茄鸡蛋面,梅红认出这是本地生产的精白挂面,面条吃着特顺滑,任楠给板凳踢过来坐了,旁若无人地用筷子捞起面条,一边吹气一边吃。
周秀兰很尴尬:“青春期,叛逆。”
梅红说:“没事,我理解。”
周秀兰问:“你吃吗,我也去给你下一碗。”
梅红说:“不了。”
她俩说着话,任楠已经给额头吃出了汗,她给手腕上的皮筋儿摘了,把全部头发往后捋,但是头发短,拢得住左边的,右边的又给散下去,勉强扎了个小辫,直愣愣地竖着,看着像刺猬,梅红注意到她太阳穴那也有个疤,比她妈的更严重点。
任楠给碗端起来,喝得喉咙响。
周秀兰突然笑了下,问:“吃饱了?”
任楠站起来,端着碗去厨房,水声响起,水声停了,任楠从厨房出来去了厕所,很大声地刷牙漱口。
就在这会儿,钥匙转动的声音传来,周秀兰紧张地站起来,说:“他回来了。”
梅红搓了把脸,她感觉自己喷出的气息像热铁,任枫,任枫是拳击队的大师兄,任枫帮过她,给她接过水,说你摆拳的姿势不太好看,梅红说管他好不好看,能打中不就行了,任枫摇头说不行,观赏性也重要得很,运动员的拼搏精神怎么表现出来的,给自己打气,上场的时候先叫一声,出拳要漂亮,劲儿也要漂亮,别人就能记得住你。说到这里,任枫的眼睛和脸颊鼓起,整个人的肌肉都绷着,女队嘻嘻哈哈一团,任枫暴呵出声,对着沙包连着打了好几拳,教练在旁边嘘他,说小兔崽子装比。
那年春晚,谢霆锋拉着董洁的手在春晚上唱《今生共相伴》,任枫刚打出成绩,女队里有几个喜欢他的,私下里叫他谢霆枫,但任枫说自己不谈恋爱,等雅典奥运会拿了奖牌再考虑,先立业再成家。
没想到任枫在和周秀兰处对象,也没能去雅典奥运会。
门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醉醺醺地走进来,趿拉着鞋,两只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提,但感觉他像是身上驮了很重的东西,往下塌着肩,脚步声很重地进了屋,反手关门,很重地咳嗽,然后皱了下鼻子,掀眼皮:“谁啊?”
任楠从厕所出来,回了自己房间。
周秀兰说:“梅红来了。”
任枫说:“哦,梅红,哎,那时候队里的?我操,还真是你,你他妈真的能走路啊。”
之前梅红憋着劲要说法的时候,她妈问过,说找到又怎么样,你能给害你的人杀了?
那会儿她还在复健,扶着墙学走路,特笨拙,被她妈吵得烦了,说没错,我一定要杀了他。
她妈上了年纪后,嘴上开始有点信命了,说什么事都是上天注定的,不能他毁了你的人生,你就把自己的全部精力耗里面,要过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