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峰做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故意等了三秒钟才接通,恭敬地说:
“耿书计中午好,您有什么指示?”
耿啸林拖长尾音道:“云峰现在跟我生分了,一接电话就谈工作,没事就不能打电话聊聊天吗?”
孟云峰赔笑道:“我觉得这会儿耿书计大概请我吃饭,又不好意思主动说出口。”
耿啸林哈哈大笑:“现在请你吃饭的老板太多了,我恐怕排不上号吧……是这样的,云峰,”他转入正题道,“下午要举行四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活动?”
“我们是按县里有关决议有序推进的……”孟云峰小心翼翼道。
“我知道,去年蓝县长就改制招商工作跟我通过气,”耿啸林也没赖账,“现在有个情况,县里部分老领导老同志对代表佑宁传统文化遗产的发绣制作加工,由国企改为私企的做法到底合不合适提出疑问,普遍认为发绣是佑宁的城市名片与招牌,招牌都被私企扛走了,国营企业的脸往哪儿搁?我认为老领导老同志的看法带有一定的普遍性,不能不予以重视。”
孟云峰迟疑道:“关于发绣厂,我们的考虑是适当提高国有股份占比,增强国资的话语权和主动权,继而……”
耿啸林道:“那也掩盖不了国有资产全面退出、私企老板控股的事实!云峰啊,我看是不是这样,其它三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工作照样进行,发绣厂先搁一搁,待会儿我跟蓝县长商量拿到常委会议一议。”
孟云峰抬眼看蓝京,蓝京却站起身踱到窗前,遂沉住气道:“好的,按耿书计指示办。”
放下电话,孟云峰嚅嗫道:“蓝县长都听到了,耿书计……耿书计叫停发绣厂改制招商……”
蓝京陡地转身厉声道:“我没听到!四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是有决议文件的,根据文件要求推进工作有据可依,在没得到我正式通知前一切照常!”
说罢大步出了小会议室,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孟云峰,他忧虑的目光看着天边渐渐堆积起来的乌云,深深暗叹道:
今天将有暴风雪了……
耿啸林算得很精准,蓝京堪堪走进办公室时手机响了——绝对不是巧合,肯定有人暗中观察他一举一动并通报到东楼。
“蓝县长啊,我是耿啸林,有件事儿想跟你通个气……”
耿啸林把刚才跟孟云峰说的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语气更圆润客气,然而当他提及“常委会议一议”时,蓝京断然道:
“我认为不需要上常委会!”
耿啸林一呆,心想不是你认为就行,而是我认为!仍带着笑意道:“既然老领导老同志意见那么大,上常委会过一下未尝不可,代表县领导班子集体决策嘛。”
蓝京寸步不让道:
“耿书计,如果过去五年内涉及国企破产拍卖没有上过常委会,我认为没必要开这样的先例!老领导老同志有意见,可以直接找我提,我在耿书计面前说句不该说的重话,恐怕亏损倒闭的国企就坏在这些老领导老同志手里,我现在是帮他们揩屁股、收拾烂摊子,有啥脸面对我提意见?”
很有股指桑骂槐的味道,耿啸林恼怒道:
“蓝县长,老领导老同志们是我们佑宁的宝贵财富,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与传承,俗话说忠言逆耳,不代表我、你在领导岗位所做的决定决策都是对的,所以任何时候都要学会倾听,而不是高高在上!”
蓝京平静地说:“我在办公室随时欢迎老领导老同志前来探讨改制问题,但我不同意搁置发绣厂招商,也不同意上常委会!耿书计还有别的事吗?”
耿啸林似爆了句粗口随即重重挂断电话。
县委书计在离改制招商不到四个小时之际突然叫停发绣厂,县长却坚决顶住要求继续进行,临近春节本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县府大院黑云压顶,东楼西楼剑拔弩张,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最如热锅上蚂蚁的反倒是两办主任,庄咏诗与包秋平连续通了十几个电话,都想各自“劝谏”又拿不出好主意,须知这种公开开杠的情况下,谁先退让就意味着气势大减,更不利于今后权力格局的平衡。
包秋平和姬小花万分焦急地寻找副县长孟云峰,僵局态势之际,关键在于主持改制招商领导的手腕,如果孟云峰能充分发挥其正治智慧,拿出两全其美、令书计县长都接受的方案,便可化解这场突然其来的正治风波。
然而风暴焦点人物孟云峰也很绝,手机关机,人也不知在哪儿,任凭两办出动所有人马满县城都找不着!
孟云峰心里清楚,蓝京绝对不可能打电话让他暂搁发绣厂改制招商,而除了蓝京,此时打电话的都试图劝自己暂搁,或者琢磨出变通的、和稀泥的办法。
有没有办法呢?
当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