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致深如今也觉当初自己过于孟làng了,诚恳地说,全是他的不是,深感后悔,但是接下来,他军务缠身,还是没法在家里久留,祖母母亲以及家事,恐怕还是只能劳烦大哥费心。
大爷兄弟情深并不假,老三回来,他也高兴,但高兴之余,涉及家业经营,难免还是存了点试探的心思,现在心里有底了,松了口气,亲热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凑过去道:三弟,听说你不满意你屋里的那个?晚上要是没应酬,大哥带你去挑个gān净的,松松筋骨?你见过大世面的人,婆娘自然是比不上大地方的,但伺候人的本事,大哥担保,会叫你舒舒坦坦。”
徐致深含笑婉拒,大爷哈哈了两声,摇头:你还是瞧不上咱这乡下地方,算了,大哥也不勉qiáng,要是被老太太知道,又要讨顿嫌。去大哥屋里吃饭吧,你嫂子都在我跟前提了好几次了。”
徐致深笑:下回吧。外头已经用过了。”
大爷点头。两兄弟分开,徐致深往徐老太堂屋去,迎面二奶奶招娣来了,手指上戴着尖尖的指套,扯着手帕子,带了倆丫头,刚从里头出来,于是叫了声二嫂,给她让道。
二奶奶满面笑容,和徐致深调笑了几句,看了下四周:这几天怎还是不见三奶奶来给老太太请安?如今和从前不一样了,她是正经的三奶奶了,还一步路不出,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怕是不高兴。你也知道,老太太最重规矩了。”
徐致深笑了笑,点了点头:二嫂,我去看老太太了。”
二奶奶嗳了一声:二嫂多嘴一句,你多教教她才好。先前她寻死,老太太可怜她不好,也没和她多计较,如今还这样,我是怕她被人在背后嚼舌小家子出身。”
徐致深脚步一顿,眉头微微皱了皱:她寻死?”
二奶奶仿佛一怔,你还不知道?”
徐致深确实不知道。这几天他太忙了,和那个女人唯一的牵连,就是每次洗手,下意识总还会看一下手掌,虽然上头的那两片字,现在早已经褪光。
二奶奶于是压低了声:就你传回消息先前那几天的事了。也不算什么大事,就她自个儿在屋里上吊。瞧她意思,那是守不下去了,想bī咱家放她出去呢。”
二奶奶怀着不可说的隐隐的嫉妒和厌恶,望着三爷那张冷漠的脸,心里感到了一丝泄愤般的痛快,抹了两块红红胭脂的脸颊上露出笑容,语气是安慰的:三弟你也别多想。老太太把消息给压了下去,外头人都不知道呢。”
徐致深扯了扯嘴角,朝二奶奶微微颔首,转身继续往前,脚步如常,但快到徐老太屋子跟前,他忽然停了下来,叫了个边上经过的老妈子,让她去把三奶奶叫来。
甄朱赶了过去。天色微黑,远远就看到徐致深站在堂屋前种着的一株桂树下,身影和树影融在了一起,黑阒阒的。
她迟疑了下,终还是迎着他投来的目光,朝他走了过去。
跟我来。”
他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大步往里去。
甄朱咬了咬唇,跟着前头男人的背影,跨进了那道门槛。
徐老太晚饭吃的早,这会儿坐着抽烟消食儿,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屋里光线昏暗。
长义县虽然偏远,但几家大户,已经开始拉起了电灯,成了县城里的稀罕东西。但徐老太却不兴弄这个,徐家还是照着从前规矩来,下人也只听说有那种一拉就亮,一拉就灭的新式灯,点起来不但亮堂,还不会冒出熏眼睛的黑烟。
徐致深带着甄朱进去,站在她前头,向徐老太说了一遍事情,简明扼要。
看的出来,徐老太好像有点不乐意,抽了一会儿的烟,什么也没说,屋里只有她巴滋巴滋吸着烟杆发出的声音,烟杆头的红火一闪一灭。
奶奶,她自己也是这个意思。我答应带她治病了。”
徐致深等了一会儿,又qiáng调了一句。
徐老太瞅了眼一直藏在徐致深影子里的甄朱,鼻里嗯了一声:你真个这么想?”
甄朱从徐致深后头走了上去,对上他投来的两道目光,垂下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随你们自个了。被人说道也是没法子了。”
她把烟杆递给老丁妈,慢慢躺了下去。
徐致深上去,坐在她边上,伸手给她慢慢揉着腿脚。
甄朱在屋中间杵了片刻,见没人再理睬自己,她好像是多余的,于是慢慢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