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你记一下。”他提醒。
“哦,噢!”梵师觉反应过来,抬手一抹,便是一篇花鸟体的楚文,虚悬在空。把熊咨度刚才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复刻下来——熊咨度说大楚国师当知楚文字,他也就老老实实下过苦功。
熊咨度抬手把“皇帝谓国师,曰‘国师,你记一下’”那段抹掉了。继续道:“父皇何以事国梁,朕当同奉之。父皇何以礼贤长,朕当倍礼之。朕有天下,天下楚人之家。”
左嚣和伍照昌都默默地听着,表现出了尊重,也继续观察。
熊咨度又道:“御极礼事,一切从简。天下知朕不必从诏书,楚民知我也当自国事——朕登基不过是国柄交替,暂未见什么利国利民的大喜事,不必大祝。一应礼制,以不伤农时、不误民事为宜。是百姓奉朕以尊位,非朕创业庇苍生,天下不必礼朕,朕当礼于天下。三年免赋,花甲以上老人赠绢米,新生儿女益钱粮。百官若要有贺,贺字即可,不许奉礼。”
“这贺字该写什么呢?”梵师觉总感觉小师弟在盯着自己看,便努力扮演国师,认真尽一个国师的本分:“我……臣以为,这些当官的,写字祝贺也没什么用,有时间不如多上工。”
熊咨度看他一眼,颇有一种‘想不到你心这么黑’的意味,但只道:“有暇者可奉国策一封,事繁者字‘国泰民安’即可,不贺字也可。朕当见贺心于‘磨勘’。”
磨勘即官考也。
新皇要看他们做什么,不看他们说什么。要看他们官绩如何,不看他们奏章如何。
梵师觉很懂一样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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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柄刚刚拿到手的赤凰帝剑,被皇帝握在掌中。他就这样披甲握剑而顶冠,对着淮国公和安国公行礼:“国家大事,有赖亲长。于祀于戎,不敢独专。朕既不敏,唯笃学虚心,不求明见万里,唯求不毁前功。朕登基后,十年之内,旧制不改。不修新殿,不建行宫,不动干戈,与天下休养。”
他表现天翻地覆的姿态,但真正落在实处的治政理念,又实在谨慎!
他为皇子时,在狱中养望十年,所有人都以为他登基后会有大刀阔斧的改革,有不同于其父皇的政治理念——他也一直表现出很多不同。
他出狱即太子位的那一天,朝野中支持他的人很多,反对新政的人觉得他会让国家回到正轨,支持新政的人觉得他会改革得更彻底。
但在他真正登基为君的这一刻,他说自己还太稚嫩,所以先学习、先观察——没谁能说他做得不对。
这十年不改旧制的决定,在最大程度上维护了帝国的稳定,保证了权力的顺利交接,可以说是给楚国臣民吃了一颗定心丸——局势绝不会比现在差。
又在事实上,确保了新政的彻底推行。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熊稷刚刚离位去国,十年不改其制,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帮助他伟力自归。倘若一切顺利,则未尝不可以如景文帝旧事,离位后仍能保持绝强衍道的姿态,找机会另证超脱。
凰唯真这个时候已经彻底离开,超脱者不需要给任何人交代。留一双眼睛看完熊稷传位,已是祂极大的尊重,是祂和楚国仍有一份牵系在的证明。
左嚣拄旗垂首,白发丝缕于空:“国赖明君,陛下永寿!”
伍照昌全甲而半礼:“天子仁德,是苍生幸事。臣为楚人贺!”
章华台里,十二枢官皆拜服,一应吏属尽跪倒,高呼“吾皇永寿!”
姜望默默地看完了这场皇权交替,对新皇行了一礼,便带着小财神离开——去左家吃饭,和拷问净礼的事情,就过几天再说吧。新君登基,国公不免忙碌。而净礼……且让他过几天国师瘾。
熊咨度御驾归郢,扯了扯梵师觉的衣角,梵师觉也就一步三回头地跟上。
看到小师弟,看到小师弟安全,梵师觉当然是非常开心的。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小师弟说,想聊聊三宝山上的三宝,想说说他孤独的调查,想讲一讲角芜山的故事,还有那位苦性师叔……但好像还都不是时候。
当然,小师弟那样聪明,都看不出他的伪装,他也是非常自豪的。
“国师。”熊咨度暗暗地提醒:“你老回头看,容易暴露——”
他的提醒戛然而止,因为就在他眼前,那呵呵笑着、眼睛明亮的梵师觉,身形忽而一晃,那凝如金刚的宝体竟变为虚影,仿佛阿鼻鬼窟深处的魂灵……
“国师?!”他探手一抓为空,泡影散如烟。
而天边尽处,已经化虹飞出陨仙林的姜望,蓦然回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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