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地睁开眼睛,一记鞭腿斜抽—铛!
他那无坚不摧的腿,抽在了一支古朴玄奇、隐显龙纹的剑鞘上,长相思的剑鞘!
但见得姜望横伸左手,左手握鞘,鞘身恰恰抵住舒惟钧的腿。额发有一缕,垂过眼帘。赤金色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情感。另一只手却提着剑,虎口淌血,鲜血蜿蜒在剑身。
舒惟钧的目光往姜望身后看,这时候才看到一个幽邃的空洞,穿越光甲巨人的身躯,从此处一直延伸到宇宙虚空。
他释怀地笑了。
这是他可以理解的过程。姜望当然比他强,但那条路他看得到。
这一千多年来,或者囿于心性,或者限于天赋,或者缺了机缘······事实证明他没能成为洞真层次的最强者。
但他与洞真最强之名,存在的是看得见的距离,他并未丢失太远。如此,他便可以回答自己,这些年的时光,未曾辜负。
舒惟钧缓缓地撤回了鞭腿,在这个过程里,那光甲巨人也渐而瓦解,辉光散归于古老星穹。
他抱拳对姜望一礼,这一战胜负已定。
姜望却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赤金色的不朽光芒,就这样被他的眼帘所隔断,消失在宇宙深处。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重新变得平和、生动。
他与舒惟钧,也已经自宇宙深处归来,悬立在天绝峰的上空。“舒宗师即将证道,我就不多做叨扰了。”
“姜真人何不到钜城一坐?”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各自一笑。然后彼此拱了拱手,算是暂别。
姜望回身踏上见闻仙舟,载着他的一船亲朋好友,便往北去—长河以南,两镇所拱,北眺中域者,魏国也!
那里屹立着一座,已经圆满的武峰。
如无意外的话,也是姜望这极真之旅的最后一程。
·
“姜望·······又赢了。”不存在于现世空间里的静室中,有这样一个声音响起。伴随着这声吐出的,是一缕飘渺的烟雾。
白色的玉质烟嘴,明灭着火星。
“意料之中。”孙寅抱臂而立,立在门边:“他是要再次打破极限的,他要突破他自己留下的历史记录。”
“说起来······你这个黄河魁首,可比他先。”赵子乌黑的丰唇抿了抿,显出一分疏离的笑:“后来者居其上耶?”
孙寅笑了笑:“后来者居上的事情太多了,不少我这一例。”赵子看他一眼:“现在谦淡如此,谁还能记得你是游惊龙啊?”
当年傲气十足、眼高于顶,自谓“天高不算第一高”、号称要使景天骄胜天下一百年的游缺,在蛰伏多年之后,却成了会说“不少我这一例”的孙寅。
时间真是个残忍的东西。
“一年,两年,三年·····。”蹲在地上,正用一块金元宝拨弄算盘、状似十分无聊的钱丑,忽然说道:“赵子,你要小心了。”
“是的。”赵子显然听懂了:“我会小心我的头发。”
平等国排名前四的四位护道人赵子、钱丑、孙寅、李卯,今天三尊齐聚,
李卯已经成为钱塘君,正在陨仙林里的天公城,站在明处任由天下检视,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孙寅道:“就怕他不止要割头发。”
赵子慢慢地吸了一口烟,又轻轻地吐出来,看着那烟圈一圈一圈地散去,像是渐行渐远的一只眼睛。终是缓声道:“我总觉得,我们不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