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离心多年,江三小姐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于一人身上,偏宠秋子鸾,对生为长子外貌酷似父亲的秋沂城弃如敝履。
他最初见到对方时那古怪的灰瞳实际也是因毒所致,亦或者说,这灰瞳本就是前朝乃至大照刻意给烨国遗民烙下的醒目标识。
再后来,北蛮入侵,内乱频发,几方势力割据天下大乱。强行压在隐世之地头顶的禁制终于再无力维持,其间之人纷纷趁机出逃。
但大照守军到底未曾散尽,双方兵戈不断,硝烟四起。
逃离的众人无暇相顾一心自保,说不清是有心还是无意,冲突纷乱间,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携幼弟逃离,幸好不久之后寻得机会独自逃出生天。
只是他年纪太小,孤身一人毫无在乱世中苟活之能,加之那异于常人的灰瞳更加难掩藏身份。只好循着曾经被告知过的消息跋山涉水找去了江家,得以勉强安稳度过几年时光。
拜会祖父后,才得知当年父亲引诱江三小姐回禁地的目的之一便是为了解除压在他们头上的奇毒限制。
可惜这毒经过数百年间更迭换代,早已非同一般,江无厌耗尽心力,也只找出短暂压制之法。
他只能经年累月地服药,以藏住烨国皇子的身份。
绝大多数世人虽早已淡忘这个隐世国度,但那些高坐明堂手握权柄之人,却是一清二楚他们的存在。听闻烨国遗民逃出,俱各怀心思暗中追踪搜捕。
实际自从多年前数名精锐机关师拉着前朝军队一同殉于掩日神宫,大照又将所有知晓掩日神宫图机密的机关师处理干净后,烨国于机关术上的造诣早已经一蹶不振,多年未有能人现世。
更遑论像秋沂城这代连机关谱都不曾见过的年轻一辈,绝顶机关术堪称失落殆尽。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小心翼翼呆在江家随祖父修习医术,烨国皇子的身份似乎还是不慎泄露了出去。
担心牵连江家,他只好连夜辞别再次踏上逃亡之路。可临走之前,偏偏带上了祖父赠予的一些带有江家标识的护身小玩意。
以至于后来被竹公子抽丝剥茧发觉出和江家的联系,为整个江家带来灭顶之灾。
习得一身自保本领的少年再行走乱世显然轻松了不少,直到流亡至当时尚且太平的元津城,靠着一手过人医术勉强安顿下来,而后突兀迎来那场屠城之祸。
再之后的事,秋沂城提及时神情有些恍惚,很是简略。不过从屠城士兵手中侥幸生还,到被带去符至榆面前,再辗转挣扎于五毒池中到最后心甘情愿效力于恕雪台,寥寥数语的叙述不难猜想出其间到底经历了何等折磨。
只有江家,被提及得稍微细致了些。
“竹公子说,祖父祖母其实都是我死在我手中,可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他们本来能走的,似乎是想回来救我,不慎中了暗算,然后便再也没能逃出去。”
他原本是不信的,甚至拼命想当做不过是竹公子的乱心之言,只是立身于风雨飘摇的江湖多年的医者世家两位当家携手抗敌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打败。
他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这点由不得他不信。
彼时他数毒缠身,神智不清,根本记不清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清醒之时,满地熟悉尸骨。不过到底是他自己所为还是竹公子动的手,记忆已经完全错乱。
正准备无望自尽之际,秋子鸾极其巧合地被带了出来。
对于这个自小抢夺了一切的亲生弟弟,他谈不上爱,但也够不上恨,至少当时远远做不到看着对方受尽折磨死在他面前。
偏偏彼时彼刻被竹公子找出来,目的不言而喻。
他也终于明白,竹公子不想让他死,有无数种办法让他崩溃发疯,听话是唯一的选择。
自那天起,他彻底放弃挣扎踏上不归路,成为恕雪台的刀。
“我负尽一切。。。”
秋沂城最后只低声喃喃了几个字便不再开口,神情麻木坐在床沿发呆。
思及不久前的场景,异常清醒躺在床上的人不由自主再次叹了口气。
纵然后来随恕雪台错事做尽,也做不到如何苛责。
他到底无法真正体会秋沂城当年身处其中的绝望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