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寒冷,出门的人并不多。不过,秦疏一行人的目光很快被另一队人吸引,不必别人说明,他们就知道,这群人是被流放过来的犯人。
他们神色麻木,瘦骨嶙峋,为了御寒,甚至直接在身上绑了稻草秸秆之类,被风一吹,仿佛下一刻整个人都会被带翻。
负责监工的兵卒一声呼喝,那些人便停下步子,将路面让出来。
许逸安看着他们瘦的骷髅一样,瑟缩一下。许逸宁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若是没有秦疏,他们的今天就是他们兄弟二人的将来。
秦疏回身看了一眼,似是安慰,许逸宁心头一定。同时,有一个念头在心底萌芽,不管是眼前这些人,还是身后的同行者,若是罪孽深重,便当以命相抵。如若罪不至死,便不应抹去希望,变作行尸走肉。
双方错身而过,静默着,像是在上演一场默剧。一方恐惧,一方麻木。直到某一刻,一丝奇异的香味挑动了饥饿的神经。原本木然的视线像是热油中滚落了冷水,波澜顿生。
等到只能看到个队伍的尾巴,一个沙哑的声音出了声:“那些新来的,有肉。”
吞咽声响起,今天的朝食只有一块小儿拳头大的豆饼,他们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饱饭了。
监军将他们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每次有新来的犯人,就会大小争执不断,严重的时候甚至会闹出人命,不过这样的情况最多一个月便会消停下来,他们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秦疏在郡守府的客院安顿下来,唐元益的宅邸占地不小,用料扎实,就是风格古朴了些。
安排给秦疏的院落挺大,里面还有一个专门的厨房,看得出来是新修的。
唐元益备了接风宴,秦疏坐在主位,勒石郡一众大小官员作陪。饭菜上桌,野味儿不少,却很少看得到青菜。至于味道,不说也罢,还不如他风餐露宿的时候吃的味美。所有的菜肴都是涩中带苦,这明显是食盐提纯不到位,杂质过多导致的。
秦疏有意将话题往民生的方向引,对勒石郡的情况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唐元益和成鼎才能只算中等,能压得住底下人更多靠的是资历和品行。勒石郡的官员良莠
不齐,郡丞和唐元益一样,还未到老迈的年纪,头发便已花白。()
秦疏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两名校尉身上,年纪稍大一些的叫孙耀,另一个叫史云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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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耀是司隶校尉,他和成鼎一样,是当地人,秦疏看过便罢。
他更在意的是史云钊。史云钊是城门校尉,在场所有官员里面最年轻的,今年不过二十二岁。二十二岁的校尉并不稀奇,但于勒石郡而言却是独一份儿。
史云钊还有另一层身份,他是史洪将军的侄儿。史洪驻守勒成一带,也就是勒石与成庆沿线。在一次对敌中受了伤,养好伤后就留在了勒石城,直至今天。
秦疏在他瞥过来的目光中看到了野心。年轻,有野心;不是本地人,没有归属感,那个杀良冒功的守将会是他吗?
不管是不是,秦疏都将人放进了警惕的名单中。
饭后,秦疏开口道:“勒石苦寒,本官早有耳闻,然周某既然接了圣旨,便不能辜负朝廷的信任。只望我等勠力同心,共同经营。”
秦疏击掌,便有人抬了箱子进来。秦疏抬头示意,郭顺从中取出一个小罐,打开后,里面的粉末晶莹洁白,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史云钊离得近些,他盯着结晶,忽然道:“这是盐巴?”
秦疏勾唇:“史校尉好见识,确实是盐,不是盐巴,是精盐。这是我为各位准备的小小心意。精盐难得,每人只得一小罐,还望诸位不要嫌弃。”
唐元益坐不住了,他出生时家里已经没落了,印象中从来也未见过如此洁白的盐粉。他用手指捏了一点儿放进口中,鲜美的味道化开,没有丝毫苦味。
只看他眼里的震惊,大家就知道这东西有多难得了。
本来还觉得周全的到来有些麻烦,现在却遗憾为何对方没有再早些过来。
秦疏的这个小礼物送到了众人的心里,借着这个时机,秦疏道:“此次皇上命我兼管勒石,另有原因,许氏兄弟二人身份与他人不同,需要我时时看护,今后与我同住。”
“至于此次随行的移民和押解的其他犯人,未知唐大人如何安排?”
唐元益早些还想着那两位身份有异,怕是有些麻烦,如今都监大人接管,自然最好。此时听到对方询问,便道:“之前的犯人统一被安置在王家坞,移民可以自己选择村落入籍定居。”
秦疏语气严肃:“朝廷这些年也没少往勒石安排人,只是减员太过严重,临行前,那位还特意提及,身为臣子,周某自然要为圣上分忧。如果各位没意见,以后王家坞便由我接管了,可好?”
如果秦疏说他要接手郡衙或城卫所,他们免不了多思多想,现在他不过是想要接手那些流放犯,自然无人二话。
秦疏目的达成,再不多言。什么东西都是数量稀少才更珍贵,人口而是一样。
华阳郡有人口百万,勒石郡却只有六万。秦疏任务在身,大力发展人口绝对是重中之重。他不求百万人口,但也绝不能太寒碜。
刚刚席上,唐元益说,和吉邕之间的原始森林里还住着几波人,他们既不属于大盛,也不属于吉邕。
那就属于勒石好了。
今日的勒石郡是一个只拥有六万人口的穷苦郡县,但在他设想的未来,这里人流如织,繁华非常。将会成为这塞外风雪中最夺目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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