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荒山野岭,无星无月的夜晚。
林清月坐在某间简陋的茶馆里,她的位置正对着大门,可以望见店门口,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白纸灯笼,打在土路上的闪闪躲躲的红烛光。
半夜还营业的深山茶馆,当然不是什么正经茶馆。
“你说说,我梳个什么发式好看呢?”
隔壁桌的无头鬼,停下手中的动作,摆在他膝盖上的人头,转向林清月,彬彬有礼地询问道。
“望仙九鬟髻吧,漂亮又飘逸。”
林清月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克制地把目光,从那颗腐烂的人头上转移开。
“咯咯咯。”
肩膀上突然一沉,来自前桌的一只肿胀发紫的小手,热情地跟林清月打招呼。
林清月顺势望去,看到一个小女孩趴在母亲的肩头,朝她发出杠铃般的笑声,嘴巴夸张地开裂到耳朵那里,像蛇类开叉的尖舌头活泼地左右甩动。
她的头顶,一个吊死鬼的双脚,左右打摆,无比潇洒。
女娃子母亲回头,把林清月肩膀上的小手拿开,见留下了一个水印子,她泡得像发面馒头的白脸,在乱蓬蓬的黑发后,努力朝林清月挤出个歉意的笑容:
“真是太抱歉了,我们是溺死的。”
吊死鬼的脚,飘过来,拍了拍林清月的脸,林清月再也忍不住了:
“不是,你们生前好歹也是做过人的,为何死后都如此不修边幅。”
说着,把坐在她身旁的祝言拎出来展示:
“你们看看我,看看我徒弟,漂漂亮亮做个鬼不可以吗。”
“师尊。”
唇红齿白的少年打了个哈欠,漂亮的杏眼中,漆黑的眼珠上,慢慢氤氲了层朦胧的水光,白衣外罩槿紫色的锦袍,越发显得他的肌肤娇嫩如雪,犹如误入鬼蜮的富贵的小公子。
他娇懒地抬眼,扫视了一圈眼前的众鬼,重新枕回林清月的肩膀上假寐。
众鬼对比之下,顿时就很自卑了。
无头鬼还想要自我挽尊:“可是,如果我们不这样搞,就吓不到人了。”
林清月语重心长:“今天我们聚集到这里,就是为了改过自新的,答应我,以后再也别出去吓人了好吗?”
吊死鬼、溺死鬼等鬼,被林清月装比装到了,默默地缩回黑暗中,不敢再骚扰林清月这只正义凛然的貌似新鬼了。
祝言双手抱着林清月的腰,含含糊糊的声音,听起来在软软地撒娇似的:
“师尊,时间还没到吗?”
林清月摸摸他的头,“再睡一会,要等到丑时呢。”
等待的时间太无聊,林清月干脆听鬼唱戏。
茶馆的空地上,一个驼背的老鬼,满脸陶醉地拉着二胡,两个穿得花花绿绿的戏班鬼,正在咿咿呀呀地唱戏。
唱的曲目不新鲜,是人间惯常会听的《董仙子情虐戢海仙君》。
这出戏在四界大受欢迎,林清月这些年来,带着祝言东奔西跑,至少听过二三十次了,对内容是耳熟能详。
戏本的内容很刺激,讲的是董仙子作为古往今来第一逆徒,把光风霁月的禁欲师尊强取豪夺的故事,经过各位话本先生的添油加醋,戏文可谓是又香又艳,令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