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贴心给予她独立空间,在柔软水流的按摩下,姐姐痛苦不堪的心,能否得到一线喘息之机?
可这些都无济于事。
陆清敲着浴缸,指骨和冰凉边缘相撞,一下又一下,呼吸已经平复,心情前所未有安宁,目光始终未曾从那道身影上移开。
从痛苦中短暂抽离出来,得到些许轻浮的慰藉,是件好事吗?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正因为体会过肢体完好、无忧无虑的幸福,轻盈灵魂从天际回归脑海,才更觉现实惨痛到难以忍受。
虚浮的快乐结束,她还得自己强行打碎幻梦,从美好的云端坠落,逼迫自己接受现实。
谁能说这不是一种温柔残忍的酷刑?
陆清重新戴上面具:“姐姐今天心情不错,明天还想出去转转、散散心吗?”
那头的声音有些惊喜,音调稍稍抬高,压过水流声,“可以吗?”
陆清指节抵唇,无声笑起来,温声道:“当然可以。”
那头便沉默一瞬,似欣喜似困惑,情绪复杂,半晌才说:“谢谢。”
残忍的施暴者稍稍流露出一点温情,就足以让受害者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中间的尺度对陆清来说不难把控。
“别客气喔,是我该做的,姐姐。”
陆清想体贴的时候,也可以很体贴,排除掉在姐姐面前偶尔极端激烈的情感,她仿佛是一具没有性格、没有脾气的机器。
她背负着众人的期望过活,沈叔叔想要一个懂事听话的乖孩子,她就是。陆家亲戚想要好操控的提线木偶,她就是。下属想要善解人意的上司,她就是。
她可以带上任何面具,在有需要的时候轻松扮演所有角色。
柔软无害、暴戾疯狂,激烈的、温和的情绪,从别人身上观察汲取模仿,不需要个人情感,不过发挥出一点点技巧而已。
在姐姐面前,完美情人的角色,自然也信手拈来。
陆清耐心等待许久,在细微水声里仔细分辨姐姐的进度,直到听见对方关掉花洒,毛巾摩挲肌肤,这才从水中起身。
“姐姐需要上药,不能留下瘀痕。”
她打开磨砂门,同时露出微笑,面具戴得四平八
()稳,瞳孔里映出姐姐倏然抬起、稍显羞愧的脸。
她柔声说:“姐姐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养身体才是,不然明天,我们可能就没办法出行了哦。”
外出就能见到旁人,说不定可以提前发出求救信号,找到能够信任的人选,将逃脱剧情提前,赶紧结束掉这个糟心世界。
陆清掐住她的软肋作为武器。
沈曦照只能不甘点头:“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她已经裹好浴袍,可腿不太好控制,刚刚便在努力与衣角做斗争,试图将自己的腿完完全全盖住。奈何浴袍的长度不够,只到腿弯,遮住下面,上面就不行了。
她微微皱眉,转换话题:“有别的睡衣吗?”
残废的腿露出来,上面细密的擦痕和苍白皮肤,都在割破她的安全感,撕裂她的自尊。
明知不是自己身体,可沈曦照的真实情况,并没比这双残废的腿好上多少,这个世界对她来说,确实是一个很不友好、容易勾动负面情绪的世界。
“没有。”
陆清将她抱回轮椅上,顺势帮她整理好刚才束手无策的衣角。
她按了按她湿润的脑袋,拿起毛巾仔细擦了几遍,这才又抬起吹风机,帮她吹干头发。
过分温情的语调,差点湮灭在吹风机的嗡鸣声里:“别担心呀姐姐,姐姐总要习惯的。”
——习惯变成一个残废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