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庞大的、不知已存活多少年月的巨大意识(verind),仅仅一次决然的转向,就足以把所有人类妄图施加其上的渺小链条全部击碎。
它肿胀变形的躯体呻吟着辗转,无数血管组成的邪恶纹身狞笑着裂开巨口,充血地鼓动着,腥臭的气流从它体表上万的排气口喷出,带着它偏转方向,准备再度遁入无穷无尽的幽邃黑暗之中,回到那养育了它的深井般的巢穴内部……
然而,太晚了。先前的成功拖延已让它得到注目。
“祂来了。”怀言者们纷纷仰起头,整齐地望向他们的上空。“祂来了。”
喀拉。
那是一个亮点。骨白。炽热。将黑暗的世界外壳轻轻地刺出一个小小的洞。
那是一根短匕,径直划开精神世界的脆弱表层,碎纹如纤细的蛛网般向周围开裂,金光从缝隙中渗出,如金色的雾雨。
那是一柄长矛。瞬息而至,令人目眩,携无上的威严与伟力,倏然扎进主宰意识的鳞甲之内,直击其庞然身躯的中心。
它被锁定,被贯穿,反应得太迟,离开得太晚。
主宰意识哀嚎。它的痛苦在精神的世界中回响,仿佛整个宇宙都为之扭曲、坍缩,回溯成破溃的原点。
紫色的蠕动肌肉敞开,无数新生的异形从它青紫躯体的每一个张开的孔洞中涌出,向着高处的金色缺口前赴后继,徒劳地试图以肮脏而混杂的血肉,去填补天空中漏出的那一缕耀金飞光……
然后灰飞烟灭。
“祂来了……”怀言者几近恬静地歌唱着,“祂来了……”
而后,是一道龙形的虚影,似兽非兽,似人非人,利爪如镰,长尾横扫,以一种变化无穷、如像素斑点般阻碍观察的形态,呈现在所有人眼前,仿佛是夹缝中不确定的量子,藏着无穷的亘古伟力……
在那虚影上,一个金色的光点立于其背部。他如此微小,如此轻如尘埃,如此不足称道……
如此宏伟而无限。
好像在炉中锻炼光明的铜。好像众水的声音。好像烈日放光。
有火,有烟,有硫磺。有闪电,地震,大雹,雷轰。
黑色的世界向绝对的光明敞开,巨龙在长梦中的怒吼震彻寰宇。宏大的光辉倾天覆来,世界为之颠倒……
那些血腥的嘶鸣,愤怒的咒骂,万千生灵在死后的惊呼……那些流淌的黏液,**的气息,增生的囊肿和骨质,透明的胶质……
不,吾等存活如此之久!我们亿万的性命,主宰星系的意志,徜徉宇宙背面阴影中的伟大存在!我们积攒的每一滴鲜血,啃噬的每一根骨头……啊,尚要一战啊……祸哉,祸哉,祸哉!
主宰意识奋起反抗,而一切都发生在时间之外,虚空之中,视线之前。
一次次超越任何生灵观察极限的交锋,凌驾在世界运转的边际线上……嘶鸣的巨龙,战士之王面相的战吼,涌动的异形波涛,刀刃撕裂虚空的尖锐呼啸……
那丑陋的、违逆的敌人,在伟力的洪流中溶解,在龙的长鸣和人类之主的光明裁决下消散,它们漆黑的轮廓线短暂地残留在视觉之中,如此地间歇不连,彷如不该存在的虚影,轻易而短促地转瞬即逝……
最后,是一支燃烧的长矛。涂抹圣油,黄金铸造,赫赫威权,受膏于上。
它钉穿了它。
——
感知重新找到记忆,在无数种组合中,匹配起唯一正确的那一种。视觉、听觉、嗅觉……它们依次回到倒地的雄狮心中,如同一种新生的预演,将他从昏迷中唤起。
他悠悠醒来,在头疼欲裂中,第一时间抓向身边的长剑,环顾四周。
莱昂·艾尔庄森又回到了永恒传令官号的誓言大厅中。
滴答。
一滴血珠,顺着大厅昏暗尽头处垂落的骨链跌落,砸在地面的血池中。
“咳……”狮子咳嗽一声,撑着身体站起,踉跄着走向大厅尽头,直到自己站在那座高耸的雕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