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广汉只当没听见。
片刻后,行至村外,范广汉终于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生于斯长于斯的小村庄。
似乎是不约而同的默契,众村民接二连三顿住了脚步,继而保持了相同的姿势,回头眺望。
刚才还吵嚷不断地逃难队伍,渐渐安静下来。只偶尔传出两声压抑啜泣。
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
自古以来,这逃难能逃出个甚样好日子么?
其实,直到现下范广汉还是懵的,他只是源于对危险的敏感直觉选择了跟随大流逃亡。
但蔡州厢军为甚屯兵县界、为何做出一副攻击姿态,他完全不知道。
直到踏上往北的官道,汇合了附近其他村的村民,范广汉才听人说起,是那蔡州都统制眼馋桐山百姓近来挣到了钱,才想要发兵劫掠。
“肏恁娘!”
听到是这个原因,范广汉没忍住骂了娘。
这些狗官就见不得俺们过上一点好日子么!
尽管心中愤恨,但出于对‘官’的习惯性畏惧,还是让他随着队伍埋头往北。
从老爷庙村到北边县界,有三十多里。
此次桐山县衙反应极快,得知众多百姓往北逃难,当即组织了一批公人、签军、志愿者沿途维持秩序,以防发生踩踏、歹人趁乱偷抢财物。
每隔十里设有一间‘水房’,以免乡亲口渴。
见县衙不但不阻止大家外逃,竟还如此贴心,让不少人心中生出一丝不自在,大概类似于愧疚。
经过县城外时,范广汉看见鹭留圩东家、县里都头陈初带着几名精壮汉子和一老者,骑马疾驰向城南杀虎岗。
一身凛冽,脸色凝重。
往北再行十余里,已近桐山北侧县界,连绵数里的逃难队伍竟在前方发生了拥堵。
范广汉推着车,余氏抱紧儿子,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前方。
看到无数乡亲把一间临时搭建的茅草水房围的水泄不通。
不待范广汉问清此处为何聚了这么多人,却见一名身形娇小的女子站到了椅子上。
“噫!这不是陈都头的大娘子么?”和猫儿有过几面之缘的余氏惊异道。
她话音方落,只听踩在椅子上的猫儿双手笼在嘴巴上大声道:“各位乡亲,大家排好队,这样才能快一些!既然我鹭留圩在此设了兑换点,便能把大家手里的货票都换成铜钱。”
范广汉惊喜地和余氏对视一眼。
还有这般好事?
咱没去鹭留圩把货票换回来,人家竟主动等在县界旁。
有了猫儿的话,下方百姓安静了一瞬,某位头发花白的耆老主动上前,拱了拱手,叹道:“谢陈大娘子体谅”
“老伯”猫儿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便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努力大着声音道:“老伯,何需说此客气话。外县不认咱这货票,不帮乡亲们换回来,乡亲们去了外乡如何衣食”
那耆老又叹了口气,问道:“敢问大娘子,陈都头不走么?”
猫儿接过玉侬递来的水,小抿一口润了润嗓子,道:“我家官人身为本县公人,有守土之责。他不走!”